「玄爹爹,不管玄哥哥会否回来,就算是孤寡一生,曦儿也一定会将玄家的后嗣平安诞下,扶养成人。」
「说什么傻话呢?有皇兄在,你怎么可能孤寡一生。」曲起手指朝平曦额际轻敲了下,严炽书浅浅笑道。
「我当然知道皇兄绝对不会让我孤单,可我总得把话先说在前头呀,我可是把自己当玄家的媳妇了,皇兄你可别想再将我许人呀。」
「你这妮子,当真吃定了皇兄呀!」戏笑说着,严炽书接过青芙递来的狐1帮平曦罩上,「天快亮了,咱们回宫吧。」
天才蒙蒙亮,京城街道上还不见喧嚷的尘烟,只有贩夫走卒在市集忙和着。
以帷帽掩掉大半面容的玄殷,感受不到清晨朴实清爽的氛围,失魂落魄的仿若一缕孤魂。
早先亲眼看见的那一幕在脑中盘旋,让他神魂俱裂的不知该往何处,小贩吆喝招呼的叫唤没能传入耳里,直到一道劲力突地覆上肩头,他才下意识地扭头欲看。岂料头才微侧,猝然的剧痛便从后颈传来,瞬间黑雾遮蔽双眼,失了意识……
「皇兄今日怎么有空来夕颜殿看曦儿?」任由严炽书扶揽着腰,平曦恬淡地问着。
「倦了国事,就想上夕颜殿赏赏花,也同你聊些体己话。」
「皇兄是在笑话曦儿吗?我这夕颜殿的花哪比得上你的御花园呀?」
樱唇轻扬,平曦抬眸瞥了严炽书一眼。
「曦儿这话可不对了,光这一日三变的木芙蓉,朕在御花园里就从没见过。」扶着平曦在亭里歇坐,严炽书指着不远处那艳丽花丛说道。
「木芙蓉晨粉白、昼浅红、暮深红,唤作拒霜犹未称,看来却是最宜霜,花叶皆可入药。皇兄若喜欢,改明儿个曦儿让人移几株到御花圜种去。」
「古有云木芙蓉犹如慈母无私奉献,能容心中苦闷、焦虑与害怕,象征坚贞不移的爱,由曦儿栽在夕颜殿实为妥切。」
从昏迷中渐醒的玄殷脖际隐隐作疼,奋力睁开的双眼却仍是一片漆黑,然而传入耳里的对谈却让他倏地清醒,同时察觉自己似是被捆缚的动弹不得。
「这木芙蓉的花种是蒲大夫送我的,本来我还怕养不活它呢。」想起蒲松泽送她此花种的涵义,平曦不由得羞赧。
「花意同你情,哪有养不活的道理。」浅浅笑道,严炽书将圆子呈上的安胎药茶端给平曦,试探开口,「曦儿,能不能跟皇兄说说,当时在山上,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如此义无反顾的献身给了玄殷?」
「皇兄怎么突然这么问呢……」红晕染上了颊,平曦心慌地不知该怎么回答,况且回宫时不也都跟他说过前因后果了吗?
「你是皇兄一手带大的,而今你都将要为人母了,皇兄难道不能知道你是如何爱上、又因何而爱吗?」严炽书一个眼神轻使,随侍的一干宫仆立即退离数尺。
「其实在东胡大婚那夜,我的痴症便因过度惊吓的刺激而好了,连日的逃离玄殷步步相护、时时呵护备至,全都让我在动心之余也忆起即使我是个痴儿,他也从不离弃,可愚昧的误解心结却让我始终不敢认爱。直到遇上了蒲大夫、直到亲眼见玄殷因蛊毒而危在旦夕,我才惊觉若不放下那无谓的纠结,我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既然爱他,为何又要佯装憎恨,绝情以对地逼他与你相离?」啜饮口茶,严炽书眼眸悄然地朝上一瞟。
「南蛮之行不属容易,而我又已有身孕,况且若不这般使绝,玄殷绝对会不顾自身之危,坚持陪我回京的。而我……不愿他这般,他为我做的够多了。」
「曦儿,倘若现在玄殷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做?又想对他说些什么?」严炽书的话让平曦一时怔愣,如果他在面前,她该做什么?她又该对他说什么?一心盼着他安然无恙归返的她竟回答不了。
「曦儿,皇兄始终都盼着你与玄殷能情投意合,佳偶天成。而今水到渠成,你若定不了心,那爱惨你的玄殷恐怕真要孤单老死了。」说完,严炽书抬头一望,亭子旁那株大树随即窸窸簌簌地有了动静。
「水到渠成?皇兄的意思是……」疑虑的话语未尽,炽影卫挟抱着双眼蒙着黑布的人影,冷不防地乍现眼前,让平曦瞠圆了双眸,双唇微张地轻呼了声。
示意炽影卫松了捆绳,严炽书走到男人面前,扯开了蒙眼黑布,唇角微勾地状似轻笑,握紧的拳头却猛然挥去,「这一拳是罚你渎职,竟然没亲护长公主回京。」扭过玄殷被打偏的脸,严炽书又一拳挥去,「这一拳是罚你眼明心盲,竟然以为平曦肚里的孩子是他人的。」
「玄、玄哥哥……」当蒙眼黑布被扯落,玄殷的面容突现眼前,平曦便忍不住掩唇轻呼,再看到严炽书毫不手软的挥拳揍人,她挺着大肚便冲上前拉拦着严炽书,「皇兄,你、你别打了。你答应曦儿不打伤他的。」
「玄、玄哥哥,你没事吧?」担惊受怕的平曦心疼地拭着玄殷溢出唇角的血,焦急追问:「你的蛊毒都解清了吗?你何时回来的?皇兄打伤你了吗?」
双眼通红,玄殷双掌捧住平曦失措的脸蛋,开口的嗓音几近哽咽,「曦儿,你、你不恨我?」
同样哽着嗓,说不出话的平曦使劲的猛摇头。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你说你爱我是当真的吗?」即使方才被困在树上时已将平曦的话听得明白,玄殷却仍是惶惶不安的想再次求证。
平曦还来不及开口,严炽书却先沉了脸色,一把拧着玄殷的衣领,「你这该死的,曦儿若不是真爱你,会甘愿献出清白?会宁可一辈子不嫁,也要将你玄家的子嗣生下?」
「皇兄!你要再对玄哥哥动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气恼地嗔骂,平曦难得失态的拍打着严炽书的手臂,要他放开玄殷。
「真是女大不中留,皇兄真是白养你了。」语气凶恶,严炽书的嘴角却高高上扬,连眉眼都漫着笑意。
「曦儿……」再抑不住心中狂喜,玄殷张臂从平曦身后将她抱得紧紧。
啧……这小两口当他死的呀!竟然当着他的面就抱了起来!
无奈笑嗤,严炽书扬手招来了圆子,「拟朕口喻,丞相玄殷即刻起官复原职,因念其在东胡护长公主有功,其情不渝,故皇恩圣眷,令其为长公主驸马,择期成婚。」
尾声
来年季秋,领兵亲征的太尉罗修武终于击溃胡匈联军,整个龙炽皇朝举国欢腾。然而让严炽书以及罗修武最感欣喜雀跃的,却是长公主与驸马为婴娃满周岁所办的「晬盘之仪」。
玄家宗祠的厅堂里,案桌上备着成双的四季鞋帽衣袜,那是由父母合置的头礼,是祈望孩子能衣足充实的寓意。
厅里的正中央搁着张贴着四方红纸的大圆桌,上头摆着贴上红纸的书、印、笔墨、算盘、钱币、猪肉、尺、葱、芹、蒜、田土、枰等十二样物品的竹筛。
在祭祀过祖先后,一对头戴虎头帽,穿着绣有卍字红棉袄的男娃娃被青芙一手一个地抱上了桌,在众人的殷殷诱导下伸出软胖的小手准备抓周。
中常侍圆子的声音却突地传来,打断了这幕,「欸,慢点慢点,这还有抓周的东西没给搁上呢。」他忙乎乎地赶上前,将裹着红锦布的四方盒放进了竹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