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要做,皇上也要做个爱民如子的仁君,能让人暂住的草棚尽早盖好,将流民留在城外集中管理,避免入城造成城中百姓的不便,安民、护民,维持平日的作息。”
她没说的是,怕有人趁机混入城里作乱,危害百姓,引起恐慌。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民乱。
“双管齐下。”帝后连手,共留佳名。
她点头。“做好事不能不扬名,还要广而告之,这样才有更多的人加入捐赠行列,国庠的支出会大大减少。”
“皇后的话听见了没?常顺,快去办。”先做好准备就不会手忙脚乱,制敌机先,先做了便可高枕无优。
“是,皇上,奴才马上去办……啊!不对呀,皇上,奴才一个人办不了,奴才没有三头六臂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什么斯人,他只是个公公,能成什么大事,捅破天当个总管太监也就到头了。
“没用,平时朕看你挺伶俐的,怎么连件小事也办不好?去,把长英,长义给朕找来,朕有事交代。”还是用自己的人较顺手,“前人”留下的奴才全是一堆废物。
闻言,常顺面色讪讪。“皇上,长英、长义是肃王府的人,如今肃王爷尚未回来……”
君无垢冷笑道:“他还会回来吗?”
常顺身子一颤,面皮发白,解释道:“奴才指的是肃王爷的灵柩,听说还停在北境肃王府大厅,并未下葬。”
是呀,皇上没下令,谁敢动肃王的遗体?他在心里苦笑,不是他刻意忘了这件事,而是不愿回想自己因何而死。“知道了,一会儿朕写个单子,你把列在上头的人带到朕面前。”
“是。”呃!这事要不要知会大将军一声?他拿了人家的银两,总要办点事,不好白拿好处。
一行人回到宫里,君无垢神色凝重的往前殿走去,准备上朝,夜隐华则转往凤仪宫,略微梳洗后便往慈宁宫而去,要向太后请安。
秋分刚过,其实还不算太冷,但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后已烧起银丝炭,淡淡的炭火味道轻漫,掩过檀香味。
“听说昨儿个皇后和皇上出宫了,一大早才回宫。”太后说话很慢,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的,母后。”夜隐华态度恭敬的坐在太后下首。
“去了哪里呀?”士后像是在闲话家常,但不免带了几分试探,想确认这皇家媳妇是否安分。
“皇上说要四下逛逛,探访民情,臣妾就跟在皇上身后,皇上去哪儿,臣妾就去哪儿。”夜了华不主动交底,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后去了哪里,多此一举不过是敲打敲打。
“逛了什么呀?”太后又问,苍白的手翻着佛经。
宫中有座佛堂,供奉着菩萨,太后信佛,常常去供香,一些品阶高的太妃或娱妃偶尔也会去转转。
“臣妾记得不太清楚,皇上就走走停停的看了看,问人家满不满意如今的日子,皇上还随手买了些小玩意儿让奴才、丫鬟们拿着,臣妾不敢过问太多。”她说得含糊,没一句在重点上。
太后眉头轻轻一扬,似笑非笑的道:“不是还回了恩德公府?皇后念旧,还念着娘家。”
“是去了,因为太晚了,宫里都落锁了,皇上便说想去看看臣妾出嫁前住的地方。”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什么?这宫里宫外的动静,哪瞒得过你这位皇太后?
回和去的意义大有不同,要用得十分有枝巧,太后的“回”暗喻着皇后失了分寸,皇后回门省亲是多大的事,岂能仓促成行,岂不坏了皇家礼制?
而“去”字是探访,我来看看你,不是回家,君臣之礼要有来有往,共为百姓谋福。
只是主家留客,客随主便就住下了,即使是有亲,皇上还是不忘重任,早早赶着上朝,皇后也按时前来请安,所以两人一点过错也没有,他们孝、忠皆顾及。
“恩德公还好吧?京家许久没见他了,那爆炭脾气改了没?”那老头毛病多,要他进宫便说病了,此事一不提,就听见他又上哪儿溜鸟去,或是江边钓鱼,入山捉狐狸什么,忙得不见人。
“好,祖父能吃能睡,一餐两碗白饭,他常说他的脾气很好,这世间找不到比他脾气更好的人。”对儿孙来说,他的确是个好祖父,从不打骂,可是越投他缘的他的恶趣味越浓,常常口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呵呵……还能吃两碗白饭,他的胃口真好,不过那个臭不要脸的真的敢说他脾气好,早些年他连先帝都敢吼,哀家看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犯上,论罪当诛。
夜隐华目光一闪,小手悄悄握成拳。“祖父老了,不比当年,动不动就瞌睡重,耳也背了,不怎么灵光。”
太后,你最好不要动我的家人,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去陪先帝,地宫可是很幽冷的,需要活人陪祭。
祖父都辞官放权了,萧家还不肯放过他,除了个恩德公的虚衔,领着为数不多的朝廷俸禄,他还碍了谁的眼?
先帝生前不计较的事还拿来追究,太后的脑门被门板夹了吗?后宫不得干政,你逾矩了。
太后佯讶的掩嘴轻笑。“你这孩子真是亲孙女吗,怎么把你祖父说得行将就木似的?以前他往朝中一站,文武百官立刻噤声,没人敢抬头,就怕他劈头来顿骂。”
恩德公呀,那是根难啃的骨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铮铮的铁骨,认为对的事一定据理力争,非要争到别人哑口无言,若是错的事全力阻止,谁来求情都不留情面。
先帝曾又气又恨的啐了句“牛脾气”,可对他又十分敬重,加以重用,称他已是世上少有的儒学大家,竹般风骨不可析。
夜隐华面瘫,只能用叹息表达遗憾。“就是亲孙女才得直说,瞧祖父昔日多不拘小节,如今遭到报应了,也就臣妾这孙女能说上两句,不然他还打算剃了发,上山当和尚。”
此时正在府里小湖边垂钓的恩德公忽觉背后阴风阵阵,他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嘴上咕哝着见鬼了。
“恩德公要当和尚?”太后轻呼一声,这次是真的讶异了。
谁都有可能想不开,唯独恩德公是离不开肉腥的,他年轻时把整条羊后腿啃得只剩羊骨,先帝直呼他食量大。
“祖父自称仙风道骨,有灵根,哪天当了道士或出家一点也不需要惊讶,还说那时他已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的悟道了,一身臭皮囊弃之不可惜,修得来世再当臣妾的祖父,再好好欺压臣妾。”夜隐华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是笑不出来,不然肯定自嘲一番。
“哎哟嗯呀!别逗哀家笑,做人要厚道点,你祖父真那么说?”
夜隐华故作为难的点头。“祖父越来越疯癫了,穿着蓑衣钓鱼,脚踩草鞋,背后背个竹篓,不钓大鱼不收竿。”
打了个喷嚏的恩德公抬头望天,发现快要下雨了,连忙叫人拿了蓑衣遮雨,孙女做的羊皮靴舍不得淋湿,下人们匆忙间拿了双草鞋给他套上,湖里的鱼太小,肉少刺儿多,没钓条大鱼哪够他塞牙缝。
皇后的形容也没错,只是他钓鱼是乐趣而已。
“唉,岁月催人老,他也一把年纪了,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也别拘着他,人生在世求的是快活,能过一时是一时。”能活当年的人越来越少了,留一个是一个吧。
“是的,母后。”夜隐华握拳的手轻轻一松,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