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能的,」骆风迅速地打断她,「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养活你,你爸当年就很看不起我这穷小子了,我绝不依靠他—分—毫。」
任萍无言了,半晌才生硬的说:「算了,我跟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她冷冷的瞅著他,「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是吗?」骆风平静的问:「你爱他吗?」
「爱!」任萍咬著牙硬声说,她是很喜欢杨少怀,更何况她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和心思,这样一个「财」术兼备、出色挺拔的男人,为什么不爱?
「那他爱你吗?」
「要你管!」任萍恼羞成怒道,「你少无聊了,我爱不爱谁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萍,」骆风轻笑著,神色幽然道:「我可以很肯定,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沉醉恋爱中的女人不该是这么张牙舞爪,一点娇羞甜蜜也没有的。」
「你——」任萍气得脸都青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管得也太多了吧?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从杜家走出来?」
「你认识杜园长?」骆风有些惊讶,「我是去看在养病的杜伯母,她的女儿失踪了,大家都很著急。」
「枉语双?」任萍冷冷的说,「那我不妨告诉你,杨少怀就是我的男朋友。」
「杨少坏?」这下骆风可更加放心了。扬少怀绝对不会和任萍有什么的,他亲眼目睹杨少怀是如何疯了般的在找语双。「天黑了,晚上想不想在林场做客?我们有满天的星斗和最佳的野味可以款待你,还有最干净舒适客房。」
「我……」任萍知道自己该拒绝、该下山,但在骆风那熟悉而令人眷念的款款注目下,她竟听见自己微弱的说:「我要打电话向我干妈说一声……」
***
冷湘没想到大家找翻天的语双竟然在台南!
她一回到家,丈夫贺健庄就紧张兮兮的从楼上冲下来,压低声音道:「小声一点,语双在楼上睡觉。」
「语双!」冷湘陡地尖叫:「你怎么不早说?你明明知道我们在找她——」
「嗯,小声一点!语双是两天前来的,吓了我一跳,她的样子好可怜……哭着拜托我不要告诉你们。」贺健庄是有两个儿子,他一向疼爱人见人爱的语双,「还好咱们两个儿子都不在家里,不会吵到她。阿湘,语双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唉……一言难尽,我再慢慢告诉你,」冷湘拿起电话,「这种事还是要告诉冷蔷一声,她都快急死了。你放心,我会叫他们不要立刻赶来的。」
语双把自己埋在被单下,脸紧紧的贴着膝盖一动不动,这几天来她的姿势一直都这样——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是因强暴而生下的!我是因强暴而生下的!我的生身父亲竟是一个强暴犯,原本的翦水双瞳早已木然而空洞,泪已不再流了!许多椎心刺骨的疼痛除非亲身遇到,否则是绝对无法体会的。
她无法再面对自己,更无法再面对其他的人——尤其是杨少怀。她觉得自己是污秽的、骯脏不堪的。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杨少怀,更不敢再见他……
碎了,碎了……她的世界全碎了……她的心已沉落花流水到冰河的最底层,昔日的世界已全变色,没有欢笑,没有希望……她不再是从前的杜语双了!
冷湘阿姨已经来唤她吃饭好几次了,但语双仍闷着声动也不动。到了半夜十一点,她突然翻身而起,瞪著镜中苍白瘦削的自己——这是一张被诅咒的脸,这张美丽的脸是被诅咒的。
她无声无息的穿过客厅来到露台,扶著冰冷的栏杆——阿姨家在十二楼,只要从这裏跳
下去,一切的苦难折磨就全烟消云散,一了百了!
哀婉凄切的一阙词正回荡在她脑裏——
风絮飘零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莹,
珍重别拈恋一瓣,记前生——
人到多情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倩,
又列断肠回首处,
泪愉零——
凄楚的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别了,少怀;妈,对不起——
一只有力的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拦住她,将她狠狠的丢到地上,「你在做什么?」冷湘脸
色铁青地怒吼,「啪!」一巴掌火辣的落下来。「你想死?我告诉你,你没资格寻死!」
「冷湘阿姨……」语双跌在地上抚著灼热的脸颊。
「坐下!」冷湘将她拉到沙发上,冷峻的说:「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在你母亲面前,你没资格寻死。你知道你母亲当年是如何辛苦的留下你吗?」
冷湘深吸一口气,稍微平静後才说:「冷蔷惨遭强暴的事,一开始只有我和她知道,我也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冷蔷更是悲痛欲绝,她甚至企图自杀两次,一次由楼梯上滚下来想把你弄死,幸亏你命大保得住;另一次则在她房裏割腕自杀,手上划了数十刀,鲜血流满了她的闺房,冷蔷死意甚坚啊!那次幸好你的父亲杜隽逸,也是我们自小的邻居机警的破门救了她,但这件事也无可避免的让你外婆知道了。你外婆早年孀居,是个满身傲骨的坚强女人,发生这种事她当然是相当震怒,我们冷家虽穷,但向来家教严谨,书香传家的,她要冷蔷打胎。不过在打胎前,你父亲向冷蔷求婚了,隽逸一直深爱冷蔷,但冷蔷一口拒绝了。」语双听得都呆了,原来……原来爸爸早就知道了。
「去堕胎时是我陪冷蔷去的,她拉著我的手一直发抖,我看她躺在手术台的,等到医生来後,她突然哭著冲出来,哭著说她不会,也不要杀你。」
冷湘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底的说:「我到今天还一直记得冷蔷是怎么对我说的——『姊,我不会,我不会杀了我肚裏的小孩。你相信吗?我真的感觉到他的跳动——一个生命的跳动。』就在这时,隽逸又再度向冷蔷求婚,当著你外婆的面跪下来,发誓会一生一世爱冷蔷及肚里的孩子,我们那时还以为隽逸只知孩子是杨维樵的,他当然知道冷蔷——那个闻名全校的客座教受热恋的消息,想不到冷蔷居然在後来全部告诉隽逸了,唉……」冷湘摇摇头,这两个又痴又傻的人……
「当时你外婆一心一意要冷蔷打掉肚裏的小孩,她不要冷蔷留下一生的污点,是冷蔷拚死拚活的哀求,及隽逸再三的帮著求情才生下你的。冷蔷怀著三个月的身孕,在打胎未成功後的十天内,闪电般的嫁给隽逸。结婚当天,你从来不流眼泪的外婆拉著冷蔷哭了,要她记住这一生一世都要对隽逸忠实,更不可再寻死觅活的。我们原本住在台北的家也在冷蔷发生事情後,匆匆被迫搬到台南来,一来是冷蔷要和回纽约办离婚的杨维樵断得一乾二净,了却此念;二来,则是为了避绝所有亲友的询问。」
语双早已听得泪流满面了,冷湘痛怜的轻抚她的脸,「孩子,你现在知道当年你母亲是如何拚命保护你,不惜放弃一切,屈辱的活下来了,她是个最伟大的母亲!而你父亲隽逸,」冷湘神色一凛,「是我这一生中最敬重的人。他是如何深爱、尊重你的母亲,及如何的疼爱你,相信你这女儿全感觉得到,他疼你甚至超越自己亲生的小翎。坦白说,我自问还真的无法做到像隽逸那般无私宽容的地步。语双,你想想看,在对你付出这么多的父母面前,你还有资格去自杀?你真狠得下这个心?你不觉得自己太不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