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地他们发现上当了,生性多智的乔翊耍了一记虚招,他手中并无致人于死的毒粉,全然虚张声势好吓阻其攻势,藉此稍作喘息好等人救援。
这一招反而更激怒目中无人的黑衣人首领,众人剑起剑落毫无空隙,你攻我守进退有序,剑尖过处带出的殷红血花在月光下更显妖艳,美得离奇,充满死亡的气味。
第5章(2)
当左轻云和富春及上千乞丐赶至之时,转为血红的月亮映出那个被众人围攻的身影,一柄森寒长剑直直刺向乔翊胸口,铿然一声似骨碎的声响,剑尖没入……
「不——」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蓦地响起,尖锐地穿透红瓦屋顶冲向九霄云外,劈开乍暖还寒的晚风,抖落些许寒意。
一身汗涔涔的温拾兰由噩梦中惊醒,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盖着厚实锦被仍觉得冷意直钻心窝,因梦境而涌上的惊慌让她有种心快被撕开的感觉。
她作了一个梦,非常可怕又真实的梦,梦中的乔翊他……不,不是真的,梦是假的,是虚空的,她是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的,他还活得好好的,无伤无痛,活蹦乱跳地以轻狂眼神睨人,贼笑着大喊:小爷的本事高得很,谁嫌吃得太撑就来玩几招,小爷准备了纸钱送你上路。
是了,他本领可高了,三、四十名宫中侍卫与他过招皆败下阵,毫发无伤的他还能嚣狂地摇摇指头直道不够看,脸不红、气不喘地又转身挑战大内高手,把一干人打得直不起身,休养了三日才能下床。
所以说是她杞人忧天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得多了自是梦里相见,把不好的情绪带进梦里头。
可是那情景如此逼真,彷佛就在眼前发生,她隐约闻到浓厚的血腥味,血随着抽出的长剑流出,不是一滴一滴的滴落,而是泉涌般的喷洒,很快地,草叶上、泥土上皆是一片刺目血红,但鲜血犹不停止的渗出、晕散。
而这不是她第一回梦到如此令人不安的画面。
打了个哆嗦的温拾兰再无睡意,从半臂短衫露出的莹白藕臂抱住弓弯的膝盖,她半是怔忡半是失神地坐在床上,很不安地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好似一松开梦会成真。
「小姐、小姐!发生什么事,你魇着了吗?别怕别怕,奴婢来陪你了,小姐别惊……」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发未梳,只着单衣的春柳、碧竹跳着脚穿鞋,衣衫不整的冲进内室,眼中只有她们服侍的主子。
每逢双数的月份,宫中的艺伶有七到十日的外出假与亲人同聚,若无节庆表演更可待上半个月之久,不用急着回宫或排舞,能承欢膝下。
若是住得远,家在千里之外的州县,宫里会特别安排一年一度的省亲日,约莫一个月,且有马车接送,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回家,一是嫌家远,来回不便,赶得急又舟车劳顿,根本无法好好聊上几句,二是怕赶不上别人,稍有停顿就被人超前了,她们进宫是为了出人头地,争一时荣耀,若为了思亲之苦而错失良机,那以往的努力不全白费了。
所以顶多出宫上街溜达溜达,买买胭脂水粉,添几件小首饰,看看杂耍,天一黑便回宫,等着年满二十二离宫后觅得好姻缘再回乡省亲。而温拾兰便在排休日回到温府,官任太常寺卿的爹亲正在宫中当值,不到丑时过后不会回府,空荡荡的府里就她一个主子,娘亲在十年前因难产早逝,当时她的弟弟已足月了,却因生不出来而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小姐,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碧竹,你从柜子里取出衣衫,我帮小姐更衣。」
春柳一摸到小姐冷透的衣衫,惊得脸色大变。
「好的,春柳姊,我找找……」碧竹弯下腰,在梨花木衣柜里翻找新裁的罗衫和长裙。
两名丫鬟手忙脚乱地为主子卸衣着衫,晚来几步的绿云和银妹则打了热水来,一个为她净面,擦拭汗湿的身子,一个以拧干的湿巾拭净手脚,动作轻柔地揉搓有些僵硬的纤纤细指,把绷紧筋络揉开。
「吵醒你们了,我没事。」一回过神来,温拾兰这才发现她已任由人摆布了好一会儿,身子干爽不再汗湿罗衣,发凉的手心回暖,恢复血色。
「作噩梦了吗?小姐,瞧你面色白得像见鬼似的。」本来就白皙的小脸透着病态的苍白。
「嗯!不是很好的梦,惊着了。」她现在心口仍然七上八下的跳着。
春柳摸了摸小姐微凉的面颊,头也不回地吩咐。「银妹,给小姐煮碗安神茶来。」
「是,我马上去。」银妹是直肠子的人,也是四名丫鬟中最年幼的,才十五岁,挺懂事的,就是反应慢了点,每回都要姊姊们提醒才想起该做什么。
掖被角的掖被角,倒污水的倒污水,晾巾子的晾巾子,看着最亲近的丫鬟们彻夜不睡的守着她一个人,温拾兰既窝心又动容的感念她们的用心,再亲的姊妹也不过如此吧!
过了一会儿,珠钗歪了一边的银妹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安神茶,红釉描金碗盖一掀,热气冒了出来,蒸得人眼前一阵模糊,薄雾弥漫。
「小口点喝,烫嘴。」绿云轻吹着热茶降温。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轻啜着,安神宁气的茶水很快见底了,一股温热由喉间滑向胸腹,顿时暖了四肢。「好了,都下去休息吧!你们也累了。」
「小姐,留两个人在床榻旁伺候吧!奴婢们不放心。」要是又魇着了可怎么办才好,总要有人陪在身侧。
她摇了摇螓首,笑着撵人。「留点精神明日好应付心心,她一疯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
朱心池是天生的惹祸精,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连太子都敢得罪,行事日益张狂,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令人莞尔。
一想到朝气十足又精力旺盛的朱府小姐,春柳等人真的怕了。「那好吧,奴婢们去躺一下,小姐若有事朝外喊一声,奴婢们随即就到。」
「嗯,去吧!」她挥挥手,让她们早点安歇。
不太安心的丫鬟们走得慢,不时回过头瞧瞧主子是否睡得妥当,换下的衣物折迭得四四方方,等着明天一早浆洗婆子来收衣,不熄灯的半掩门扉,好听清楚屋里的动静。
夜里很静,虫鸣蛙叫声十分清晰,躺在床上了无睡意的温拾兰睁着水亮眸子盯视垂着烟青流苏的银红床幔,细数那一朵朵开得娇艳双面绣海棠花,耳边不经意听见以屏风隔开的小暗间里,春柳、碧竹她们轻手轻脚躺上小床的声音,而且一下子就入睡了,细微的鼾声一起一落。
睡得着,真好,她在心里想着。
她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无法静下心,双眼一闭上就瞧见一道血淋淋的身影朝她走近,她骇然地睁开眼,捂着嘴抽气,挥不去的阴霾重重压在心口,叫她几乎快喘不过气。
蓦地,温拾兰发现她又发汗了,好不容易回暖的身子又透出丝丝寒意。睡不着的她掀被下床,莹白如玉的纤足套入绣花鞋,她缓缓起身轻移莲步,走向喜鹊登梅雕窗,仰望天上那过了十五仍圆如玉盘的月儿,闪闪烁烁的星子像远方不归的那个人,取笑她的多愁善感。
心里沉闷的她忽然不想待在屋内,长年习舞的身子相当轻盈,落地无声地推开门扉,她看了看睡得正熟的丫鬟,没吵醒她们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