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桌,掀开锅盖,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白茫了她的视线。
她摘下眼镜,先搁置一旁,继续替他盛汤,细细舀匀一碗布着鱼肉和豆腐的味噌汤,递至他面前,摆好汤匙。
“怎么了?”发现喊饿的男人不急着低头喝汤,反而直盯着她。
“你不戴眼镜,很漂亮。”他衷心地赞美,这次没再错过。
倪光爵注视着她没戴眼镜的脸庞,发现她有一双圆亮的眼睛,睫毛很长,浅浅刷上一层睫毛膏,浓密鬈翘,灵澈的杏眸更加立体,在阵阵飘来的白雾中,添上几缕迷蒙盈柔的美感……
像她又不像她,这张脸,使他觉得似曾相识……对了,刚进公司的时候,她就是长这样。那时他有印象却不曾细看,如今定睛打量,更不懂她这几年里的转变所为何来,难道是因为长了几岁,品味也跟着“成熟稳重”了?
他带点玩味地凝视她明明还很年轻的容颜,淡妆下的肌肤保养得宜,没有半点细纹,白皙皮肤透着弹性、粉润的光泽,辉映那双红润微嘟的嘴唇,清雅秀致得不像她的年纪,不像他的秘书,而是一名温婉娇柔的迷人女子……
心,莫名地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骚动,隐隐的,陌生的,像缕丝线穿针而过,轻轻扯动了什么。
“戴了眼镜很丑吗?”突然被他称赞外表,她有些不自在,感觉喜悦又心慌,下意识就想隐藏起自己,对于他在公事以外的任何注意,都有一种心虚的危机感。
“不是,只是……感觉不太一样。”他神色一正,礼貌地收回自己似乎停留太久的视线,急于抹杀心里那股不知名的感觉,莫名其妙的妄动。
他是怎么了?看着自己的秘书,居然也有片刻走神,把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赞美,弄得好像带有什么特殊感触……他肯定是饿过头了,精神恍惚。
同样的,他也认为自己不该太过注意到韦倩琳在工作以外的优点,就算发现了,也该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一样,赞赏一句即可,再多印象可就有失妥当,触及了上司与下属之间该有的分界。
他竟然觉得她迷人?!噢——成何体统!此刻他才觉得这次失恋真的对他的精神造成不小冲击。
“你的度数好像不深,为什么一直戴着眼镜?”他定下心,将话题导回“正轨”,留意到她不戴眼镜也完全不影响她的动作。
韦倩琳一怔,旋即擦拭镜片上的水雾,重新戴上,抬眸定望……“安全感。”他微笑点头,表示可以理解这样的习惯性心理。不过,又隐约觉得她是在刻意隐藏什么……
清丽秀颜又被老气的黑框眼镜遮住大半。他想,不可能有女人会刻意要掩藏自己的美貌吧,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赶紧吃颗水饺,喝几口鲜美润喉的热汤,绵密松软的鱼肉和入口即化的豆腐一下肚,暖了胃,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了,只有满口的鲜甜和无比的满足。
再尝口清脆多汁的炒青菜,他忍不住再称赞了一下她的好厨艺,想不到工作一把罩的韦倩琳,私底下还有这么贤淑的兴趣,真的可以嫁人了。哪个男人娶到她,真是好福气。
她笑了笑,心里绝不止于下厨的成就感,更多的,是和他……这个男人共进晚餐的温馨、浪漫。
尽管只在她心底,但……还是浪漫。
第3章(2)
往后几天,林芷云依然勤于联络倪光爵,一天打几十通电话给他。他受不了地把她的号码设为限制来电,她就换成其他电话,照打不误。
在他坚持不接电话,对方又不屈不挠的情况下,最为难的就是她这个卡在中间的“挡箭牌”。
“林小姐,裉抱歉,倪总正在会议中,不方便接电话。”这句话,她每天要说上好几次,有时真,有时假,反正只要挡住她的电话,顾不得这理由听起来有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要找他,我会再帮你留言——”
“别再留言了!直接把电话接给他,我待会儿要登机了,没时间跟你耗。”那头女人似乎耐性用尽,口气和背景广播比大声。
韦倩琳完全可以体会她的心情,理解她的不悦,但身为秘书,她依然只能——
“抱歉,林小姐……”
她硬着头皮挨骂,耳朵泛疼也不能回嘴,忍耐忍耐再忍耐……
奇怪,不是听说学音乐的人比较有修养,这位从小拉小提琴长大,任职于某交响乐团,又在学校教课的音乐才女,怎么飙起人来如此流畅,就像高八度的琴声一样凄厉。她都已经把话筒拉开超过十公分的距离,它还是像扩音器一样,传来杀鸡般的尖叫——
“我不想听你废话!叫他接电话,我知道他在,他就在!”
一只手拿走话筒,解救了她濒临崩溃的耳膜。
“不要再打电话来骚扰我的秘书,我已经跟你把话讲得很清楚了。”他沉声警告,俊容冷肃。
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他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秘书被骂到缩起脖子,那尖锐的声音连他站在几步之外都清晰可闻,这让他很不高兴,尤其那声音还是出自于一个令他深恶痛绝的人。
然对方却在听见他声音的瞬间,转为柔声细语的小女人,低声下气地向他哀求。
“光爵,我知道我错了,这次的事都是我不对,但拜托你别这样意气用事,我们的婚礼就剩一个多月——”
“婚礼取消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他冷哼,从前都不知道这女人那么会装傻,即使耳闻过她与前男友藕断丝连的风声,只要她笃定地向他解释,他也全敦买单,相信她说的真心不会有假,还告诉自己不该疑心生暗鬼,拿她过去的旧情来作文章,结果……
“你这样突然取消婚礼要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去跟我家人朋友解释?”林芷云抽抽噎噎,用一向让他心软的哭腔,在那头委屈、可怜地问。
“不如就把你做过的事告诉他们怎么样?”寒眸微眯,他拿着话筒的样子就像掐住某人的脖子。
一想到自己那晚捧着热腾腾的喜帖和鲜花,准备到她家送她一个惊喜,接她去吃顿浪漫晚餐,不料却在前一个巷口撞见她与旧情人当街拥吻,她一点也没有之前说的那样排斥前男友的纠缠,反而在一阵激吻后,和那男人有说有笑地上车,到了一家同样有情调的异国餐厅用餐,而后又进入一家汽车旅馆,一待就是两小时……
“你在哪里?”他忍着滔天怒火,拨电话给她,每根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都是僵硬、冰冷的。
“在家啊。”她想都不想地答道。
他怀疑,这是要经过多充足的演练,抑或多看轻他的自信,才能把谎话说得如此顺口自然。
“一个人?”
“你又不在,我当然是一个人喽。”
“……”
“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台中吗?”她知道他要去台中参加一场重要应酬,照往例,他通常会在回程前拨通电话给她。
“刚到台北,正要去找你。”
“现在?”她温柔甜美的语调,终于出现一丝几不可闻的紧张。
“不想见我?”
“不、当然不是,但是那么晚了,你不累吗?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们明天再见面?”以往,只要地这么体贴,他都会窝心的接受。
但那是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之前!
“我想你,待会儿见。”他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