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清敛眉,万分担忧。“难道诬陷我爹的礼品,都是彭海准备的?如此一来,不就没过曹永祥的手了吗?难怪会把他留下来,根本顶罪用的。”
“再怎么说,曹永祥也是打滚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不过是吃胖了点。”陆长兴走近昏迷不醒的彭海跟前,冷冷地笑道:“可他却不知道,吃得胖点容易抓,首辅当了近五年,也该风光够了。”
他转过头来,笑容添了点温度。“世子爷,你怎么看呢?”
秦王世子像被吊在空中荡过来又晃过去的,脸色苍白难看。“这就是你说要给我看的好戏?”
“是。”陆长兴承认得很干脆。“世子觉得精采吗?”
“我头疼死了。”秦王世子揉着鬓角,顿时生出误交损友的感慨。
“难怪你要我替你租借狩围场,他们听见我晚上要来,看我的表情好像我发病没服药一样,原来你早就打好主意要拖我下水了?”
“别这么说,曹永祥一倒,对你也是有好处的。”陆长兴笑了笑,走回来拍了他肩膀几下。“以你的能力,就算驻守皇城,也该是京营的头儿。曹老贼不在,你才有办法升上去,才不至于以世子之名领了个不上不下的羽林。”
曹永祥属意秦王之女,想为三子娶妻,媒婆三次登门,都让秦王回拒。曹永祥怀恨在心,却不能对秦王如何,只能朝秦王世子的仕途下手,明明有更高更好的职位,全让其他皇亲国戚顶了上去,还大力提拔三子媳妇的娘家人,生生压了秦王世子一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秦王世子头更疼了,今晚得知太多消息,芙渠就是沈阁老女儿的事也让他吞咽了半天,其实他一开始就被陆长兴卷进来了吧?想想他下过了什么承诺?“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先让我有个底吧。”
“我这人临时起意多的是,只能告诉你我最终目的是还沈阁老一个清白而已。”陆长兴望着苦恼的沈蓉清,走近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画了几个圈,举到她唇边。
“我帮你画了安神符,你快吞下去。”
沈蓉清用看怪物的神情看着他,其他人亦然。
“不用担心,还有张汉卿这条线索。曹永祥没有跟他们接触过,张汉卿还能怀疑到他头上,不是曹永祥露了什么破锭,就是张汉卿精明,都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陆长兴倒是泰然自若,也因为他不急不慌,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也不算多失落了。
为了让彭海吐实,陆长兴跟沈蓉清先是南下找沈容堰,再让骆家兄弟装神弄鬼吓唬
对方,末了还将秦王世子卷入,前后费了不少心力,原以为张汉卿会更麻烦,谁知道找一个人就搞定了。
张汉卿的母亲。
儿子官位是买来的,还为了这个官位害了沈家一门老小,淳朴的张老太太怎么能接受?差一点被拦路的沈蓉清说到当场昏厥,要不是沈蓉清机警,及时掐了张老太太的人中,说不定此刻她得在衙门内等陆长兴过来了。
张老太太很生气,二话不说领了沈蓉清回家,当然陆长兴及沈容堰都跟着,一是丈夫,一是哥哥,张老太太也没起疑。
至于秦王世子及骆家兄弟,则是在张老太太进家门后,迅速带人在外头围了一圈,以防张汉卿脱逃。
轻轻松松地进到张家,沈容堰不免抱怨了句。“这么简单,你怎么不一开始就朝张汉卿下手?”
“人家说母子连心,你怎么能确定张老太太不知情?又怎么能确定她不会包庇儿子,反过来把我们出卖给曹永祥?”陆长兴笑了笑。“人数多的时候,先拿聪明人;人数少的时候,要留着最后收拾,以免跑得一个不剩,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可不想赔了你妹妹。”
说到沈蓉清,沈容堰就蔫了。他看得出来陆长兴对她极为用心,不过妹妹的身分实在尴尬,除非陆长兴一辈子都不娶妻了,否则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不是比他爹还混帐了吗?
沈容堰进京有几天了,没错过陆长兴与南国公的事情,全都是些糟心的。
张老太太先替他们倒了茶,再到书房把不肖儿子领到前厅来。张汉卿自然对陆长兴不陌生,见他来访大吃一惊,目光移到沈容堰身上时,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你们是为了沈阁老的事情来的吧?”张汉卿叹了口气。“终于让我等到这天了,还以为这件事会被我带进棺材里,你们等我一下。”
“我随你去。”陆长兴站了起来,张汉卿又黑又瘦,又有年纪,两两相较之下,就显得更暗淡了。
虽然外头有人镇守,不怕张汉卿窜逃,就怕他躲到无人的角落里自我了结,他母亲还在呢,怎么撑得住?
“走吧。”张汉卿没有反对,回到书房后,从他所坐的木椅中撬出一个布包,拿着就往前厅走,其间没有看陆长兴,也没有交谈。
回到前厅后,他将布包放到沈容堰面前。“你是沈阁老的儿子,我可以放心把这交给你。里面有我从彭海那里拿来的纸笺、送货的地点路线,还有当初买官时签的纸契,我还没画押,不过当初跟我接洽的人已经署名也按了指印,他说他是沈阁老的学生,叫黎光耀,三十几岁上下,左边鼻梁靠近眉心有颗带毛的痣,当初跟彭海父亲接洽的人也是他,不过我想这应该是假名,但字迹还是有用的。”
“你既然将证据保留下来,可见你也不是自愿替曹永祥办事,你是落了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沈蓉清觉得奇怪极了。“你能不能把事情说得详细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张汉卿沈默许久,张老太太看不下去,直接兜头打了儿子一巴掌。
“你这什么死人样子?我从小教你顶天立地,你是怎么顶怎么立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人家给你机会改过自新,你还不珍惜?那些破事你真想带到棺材里当死人骨头吗?你给我说清楚!”张老太太气到差点又晕了。
“娘,你别激动,我说就是了!”张汉卿扶她坐下,替她倒了杯茶,才缓缓将当年的事情,一丝一丝剥了出来。
“当年我应试,屡试不中,清德十八年,弟弟早我一步登科,放榜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忘了自个儿走到哪儿,就听见黎光耀在谈卖官的事,我就想不如买个官位做做,别再辛苦挑灯,日读夜读,还读不出个进士来,便推门进去问他价格怎么算,等书契真的推到我面前时,我吓到酒都醒了。”
张汉卿抿了些茶水,继续说:“沈阁老在朝中风评正派,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便挑着刺问他,只差没问他为什么要陷害沈阁老。对方可能见我无权无势,便要我为他所用,威胁我说他已经将我的名字登录在册,届时名誉扫地,还得赔上一条命,要我自个儿斟酌。上了贼船,我只能放着晕了。”
“你知道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吗?”陆长兴随口提了一句。
“这有什么难猜的?当今首辅是谁,凶手就是谁。”张汉卿冷哼一声。
“当时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领了这份差事,却从来没有用过心,是……是沈阁老跟我说,他看过我的策论,我不是书念不好,是想法过于偏激,考官不能接受而已,要我别灰心丧志,总有天空任我翱翔,可是下个月,沈阁老就入狱了……”他吃痛地闭起眼,眼角有些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