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开众侍卫左右,不带任何随从,不惊动任何人,两人单骑,微服出宫,穿过热闹的街坊市集,直出了城门,往皇城郊外奔驰而去。
晴光大好,他们一路走走停停,或看山或听水,赏花观树,徜徉在敞阔的天空下,任凭和风吹拂。
“此情此景,我只愿能和你共相偎依。”低俯在她耳畔,轻声吐诉情衷。
殷若然垂低了头不语。
“喝!”龙天运拉紧缰绳,催喝马骑奔驰,然后歇缓,彷似漫无方向地任马儿走动,载他们到天涯四方。马儿走着走着,走到了水边。不远处零散着几户人家。
龙天运翻身下马,抱扶下殷若然,放马儿自去喝水。斜阳正照,点点潋潇的金波。溪边有妇女在浣纱,一溪潺潺的江水,缓缓地流向人间。她呆愣了半晌,默默看着龙天运,再无语,缓坐在岸边,静听溪水的回响。
夕阳留晚照,总是看人多愁。春光自老,空缱绻,说风流。浣纱的溪水,流载着不尽的相思和愁绪;溪边的年华黛绿,随它空自流去。
她静望着那些浣纱的妇女。这样的日子多平凡,虽然年华兀自在溪边浣去,但看这世间多美丽。
她暗自叹口气,随即暗暗摇头。她怎么益加像莫愁姐那样触景便伤情,还生愁绪,吟诗又叹气。
站起身,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喊。
“小姐!”
那声音……她猛然回头——
“奶娘!”简直不敢相信,不禁看看龙天运,他正含笑看着她。
“小姐!”奶娘飞快跑了过来,身后跟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儿。喘着气说:“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没想到能再见到你!”
“奶娘!”主仆乍然相见,无限欷欧。“你怎么会在这里?凤姐不是接你去了?”
“说来话长——皇上!”奶娘这时激动平静,惊见龙天运,赶紧拉了小娃儿向龙天运行礼。
“多谢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我们永远不敢忘!”当初得知龙天运竟是当今圣上时,她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起身吧。那些事不必放在心上。”龙天运语气平淡。
这对话教殷若然听得一脸懵懂。奶娘解释道。
“小姐,你不知道,因为干旱欠收,凤丫头他们缴不出田租,正不知如何是好,多亏了皇上的大恩大德。皇上派人接我们到这里来,送给了我们一笔银两,又拨了块土地给我们,还替我们搭建了房子。”奶娘指指身后不远处靠里的一处屋宇。“我跟凤丫头他们一家才能有所安身。这一切都是皇上赐给我们的。”
殷若然不由得惊诧,龙天运竟在背后默默安排好一切。她拉住奶娘的手,百感交集,有安慰有庆幸。
一旁小娃儿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又怯生生地看着她和龙天运,模样十分可爱。她摸摸小娃儿,说:“这是凤姐的小娃儿吧?”
“是啊。娃儿都快四岁了,愈来愈顽皮。”提起孙儿,奶娘的神情自然流露出喜悦满足。
奶娘满足的表情,让她觉得既高兴安慰又有些黯然。多希望奶娘能常伴着自己,但奶娘好不容易能一家团圆,含饴弄孙,过着和乐的生活。
“小姐……”奶娘趁着龙天运没注意,悄悄拉拉殷若然的衣袖,低声问道:“皇上对你好不好?”
殷若然不想让她担心,点头说道:“嗯。你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已。”
“那就好。”奶娘喃喃点头。
千言万语,此时却硬咽无言了。
是夜回宫后,龙天运独自在殿厅负手徘徊。灯火通明,却照得一殿静寂。殷若然走近,轻声说:“多谢皇上。”
峻容泛出喜色。这是她第一次向他道谢。她可否感动,交出她的——
他点个头,并未多言。殿外忽然传来缥缈的歌声,有宫女在唱吟,声音如丝,若隐若现,飘荡而来一阙“临江仙”。
他看着殷若然,随着那歌声,轻轻唱起: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花落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太突然了……又意外……朱唇半启,怔怔看着他,竟呆住。
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会为她唱起情曲。
尤其龙天运的声音苍凉有味,喑哑有情,带着淡淡欲诉的隐愫,句句皆像在倾吐。
他走到她身前,轻轻抚摸她的脸,低低又吟唱,像在倾吐:“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意情浓,相识几人懂?那声声,还似缚情咒。
第11章(1)
“太后殿下,皇上对那殷若然十分着迷,完全被她给迷惑。现下皇上对立淑妃为后一事不置可否,恐怕已有意立殷若然为后。若皇上立她为后,她又生下皇子的话,那么我们尹氏一族恐将式微。”建章宫里,杜邑侯妃对太后说着她的担忧,贵气的脸透着一点狰狞。“此女若不除,后患必无穷。”
“嗯……”太后寻思,“你的顾虑没错。但皇上执迷不悟,我的话皇上也不听,一时半载恐难将殷若然赶出宫。”
“殿下,只要有此女在,皇上便不会立淑妃为后。惟有将她除掉,皇上才会死心。”
“这么做恐怕不妥,皇上不会轻易罢休。”太后对殷若然是有成见,可还没想过要她的命,不禁犹豫。
“殿下,若一时心软,等殷若然被立为后,到时后悔便莫及。”杜邑侯妃一边观察太后的神色,一边说道:“殿下您忘了,皇上为了殷若然而忤逆殿下。皇上被殷若然所惑,对这妖女简直言听计从,若不尽快动手,后宫将无宁日,更无淑妃立足之地。”
太后细思片刻,点点头说:“此话说得极是。不过,该怎么做才好?”才能了无痕迹,不会落下把柄。
宫闱中妃嫔间的争宠,以及复杂残酷的地位之争,不单只是为了争皇上的宠爱那么简单。
“这个殿下您别担心,我自有主意。”
一名宫女进来,低声禀报几句。杜邑侯妃点头,对太后说道:“皇上在中殿接见朝官,殷若然那妖女此刻一人在云池的香亭,这是个好机会。听说先前皇上时会临幸吴美人,想来那吴美人原也颇受皇上喜爱,但自从殷若然人宫后,便受皇上冷落。我这就让人请吴美人一块到云池。”
云池畔,果见殷若然对池徘徊,身旁只跟了一个侍女翠竹。
“臣妾见过侯妃。”那吴美人在一群侍女簇拥下到了云池,见到杜邑侯妃,上前施礼。
“吴美人不必多礼。”杜邑侯妃道:“听说皇上前些时常驾临芙蓉殿,恭喜了,吴美人,得皇上如此宠爱。”
“多谢侯妃。”嘴里道谢,脸上却不无几分得意。
杜邑侯妃心里冷笑。说道:“不过,吴美人可知,皇上新近迎一名女子入宫,对此女非常着迷?”
“侯妃是指殷若然?”吴美人垮下脸,变得阴沉。
“原来吴美人已知晓,本宫倒白替你担心了。”
“不知那殷若然相貌如何、有何本事,竟可以让皇上那般神魂颠倒。”皇帝已有多时未曾踏进芙蓉殿,吴美人心里有怨,更不高兴。
杜邑侯妃抬起眼,发现什么似。“喏,那不就是。还真是巧,她也到云池来了。”
吴美人跟着抬眼一瞧,神色阴沉。
“侯妃,恕臣妾先告退。”在一群侍女簇拥下,嘈杂地往殷若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