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然望墙兴叹。整面墙被红单贴得满满,有寻人的,有找物的,有雇工的,还有田地屋厝租赁的,简直琳琅满目。她将屋厝租赁的细细看个遍,看来即使把自己给卖了,在这皇城也换不来衣食无虞。
她又扫了一遍那些招人的红单子。找个活儿也不容易。方才问了两家,才刚开口,人家见她一个姑娘家,都给回绝。找不到活儿,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衣食便堪虑。
“正兄,看到没?书铺在招人呢。”正愁着,一旁传来谈话声。
她循声望去,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指着上方一张红单。她连忙挤过去,仰头看个仔细。
待那两人离去,她朝四下看看,趁没人注意,撕下那张红单,定神读起来。
唔,下次换上男装,去这家书铺看看……找个誊录抄写的活儿也许不难。皇城官学不少,私塾也多,生员充足,这方面的需求应该不少。
“顺道去看看吧。不过,得尽快找个活儿跟落脚的地方才行。”喃喃自语着,一边走往书铺。
“殷姑娘?”忽地传来一声叫唤。一顶轿子停在她身侧不远。
一名年轻公子揭开轿帘走下来,穿了一身珍珠白,镶着金色滚边,下摆袖缘绣着蝶鸟花草,腰上系了块白玉,足蹬软靴,上头各缝了一颗尾指头大的蛘珠。
殷若然转身,看清来人,心一宽。“龙……如意公子?”
“我果然没看错,真是若然姑娘。”龙如意含笑看着她。她换了一身女儿装束,金光下,双眸溢满生气,明亮到要泛出水来。“茶棚一别,还道就难相见,不想有此奇遇。”
“哪里,公子说笑了。倒是龙公子怎会出现在此处?”殷若然微微一笑,若无其事打量着龙如意,一边将手上的红单塞进袖里。东市是皇城两大集市之一,各地商贾都聚集在此做生意,热闹非常,但看龙如意并不像是会出现于此之人。
龙如意早已注意到那红单,装作未看见,含笑道:“我恰巧经过。若然姑娘呢?怎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呃,我只是随处看看。我们方到京师不久,趁空熟悉一下皇城街坊。”
“嗯,记得姑娘们上京来投靠姚大人。”龙如意点个头。
“莫愁小姐可好?”
“莫愁姐无恙。多谢公子关心。”
莫愁姐?是莫愁小姐吧?龙如意不由得看了殷若然一眼。殷若然未察,回他一笑。
“那就好。”他缓缓点头,目光仍看着那含笑的水眸。“不过,姚大人是否提过什么?”朝中有所传言,他亦有所听闻。
殷若然摇头,有些疑惑。“姚大人该跟我们说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龙如意泛开笑,打消她的疑惑。“若是姑娘有任何困难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龙如意当略尽薄力。”说着,作势解下腰上系着的白玉,但似是想起什么,动作一僵,放下手。
“多谢公子。”殷若然道谢。她连龙如意是何方神圣都不知晓,真要有事,上哪找人?
“对了,”她取出那块玉佩。“我原想近日就物归原主,今日巧遇,就将玉佩奉还。”
嗯,谢礼就不必了。不过……她瞄了瞄龙如意腰上系的那块白玉。色泽温润,质地上等,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料,龙如意并未接受。“这非我之物,还请姑娘直接归还给原主。”
殷若然抬头,脑海闪过那张英冷的面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呃,公子,何必如此麻烦。原主为公子兄长,由公子将玉佩交还给原主,也免得上门打扰。”
“不,”龙如意定瞧着她,目光似有说不出的含意。“请姑娘亲自交还给家兄。城东紫堇府,姑娘还记得吧?”想想又说道:“如果方便,请莫愁小姐
一并前往,家兄想好好谢谢姑娘的恩惠。”
“公子言重,举手之劳,称不上恩惠。”看来又得靠莫愁姐了。殷若然心里默念,只再此一次,下不为例。对方看似贵人,只要有点小答谢,皇城脚下她们就好安身。“改日我会请莫愁姐将玉佩送还。”
“请姑娘务必与莫愁小姐一同前往。”龙如意又强调。
殷若然不清楚他的用意,转而一想,让莫愁姐一人前往也不妥当,便点头答道:“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快将玉佩送还,物归原主。”
等龙如意轿子走远,她才转身。墙前有数人聚集,倒不像在寻读那些寻人找物或雇工的红单。
“听说相府有意与姚尚书结亲,尚书大人已派人上门说议啦。”当中一人忽然压低嗓子说道。
“此事当真?”另一人亦压低嗓子。“听说相府千金貌如东施,所以今年一十有八尚待字闺中;姚府公子是出了名的爱美色,会肯结这门亲吗?”
“想必是不乐意吧。不过,相国在朝中极有势力,与相府结亲有利无害,那姚公子若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该当如何抉择。”
“说得有理。再说,娶妻娶德,对丈夫有所帮助最为重要,容貌尚在其次。且不说天下佳丽何其多,就说吟香楼,想要多少美妾任君挑选。”说到最后,发出饶有意味的笑声。
殷若然先是一惊,睁大双眼,眸里诧讶,继而消敛,跟着垂下眼。方才龙如意问她姚大人是否提起什么——原来如此。莫不是他已听闻了什么?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看来,得委屈莫愁姐走这一趟了。脑里浮起那傲然表情,莫名地又打个寒颤。这与她是不会有关的,只盼对殷莫愁无伤就好。
第3章(1)
厅堂上,姚谦低首拢眉,正不知在琢磨算计着什么。“老爷,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姚夫人皱着眉,一脸不悦。
姚谦不待问明,但看她的表情,便明白是什么事,反问说:“依夫人之见呢?”
姚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皱眉说:
“那孩子若是长得端庄乖巧、讨人喜欢,也就罢了。偏偏她成天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拈花惹草,一身单薄相,正经事倒不见做一桩。你看她连针线都不拿,这样怎么持家?”看她们一身困窘的上门,姚夫人先就觉得嫌弃,待听得那奶娘说出来意,心里更加不悦。
姚谦沉吟不语。
见丈夫不语,姚夫人又说道:“当年殷学士虽曾予老爷一点帮助,但早已经过去,不过是些陈旧往事。这些年我们与殷家少有闻问,也无来往,指婚什么的,哪能算数。”
姚谦仍费神思量。这些年他仕途得意,与殷家疏于闻问,连殷重煜故去时都无暇慰问;不料前些时殷夫人竟修书派人送来,他政事繁忙,未予以回复。
“说起来,那孩子没父没母也怪可怜,但她偏生得那样一种性子,也不能怪我没那个心肠。再说,俗话说得好,娶亲要门当户对,门不当户不对,怎能结这样一门亲事。堂堂一朝吏部尚书是何等身分,娶个孤女为媳,岂不教人笑话。”姚夫人觑一眼丈夫的脸色,跟着说道:“何况,娶妻娶贤,娶媳妇最重要的就是端庄贤淑,要能兴家荫夫。莫愁那孩子偏生一副乖僻孤怪的性情,最是要不得。老爷,我看这件事,你得想想法子才好。”
“夫人所言极是。可是……”姚谦似乎有什么顾虑。
“老爷是担心和殷家那个约定吗?虽说指婚这件事,当年是老爷先提出来的,可事过境迁,如今的情况大不同往昔。不是我说,老爷,指婚这种事,到底只是嘴上说说,并无任何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