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也急着,说得又急又短促。“仓库起火,有人被困在里面,主子冲进去救人,跑第三趟的时候,呛进太多烟,昏了过去,被火烧了几口子。不过夫人放心,大夫看过,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要用冰。”
“不会有什么大碍……不会有什么大碍……”韩映竹一下腿软,幸好八山搀着,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这就是姻缘庙起誓所带来的灾祸吗?他也会像杨福宁一样,莫名其妙横死吗?夫君他没有做错事呀!
“父亲、父亲……夫君他……夫君他……”韩映竹慌了,从八岁后,她不曾向父亲求助,什么事都自个儿扛,可她今天真的扛不住了,扑向父亲,哭得不能自已。
“爹——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要啊……呜呜呜……”
韩映梅也不知道情形会这么严重,吓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乖,没事,桂杰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韩光义搂住女儿,老眼泛红,无比心疼。“阿华,把大小姐带回去闭门思过,没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女儿、女婿度过这次难关,唯一能做的,就是别让韩映梅这孽子捣乱,惹他们心烦!
这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一定会有的!
第9章(1)
罗桂杰醒来,浑身剧痛,手臂沉重得他完全抬不起来,最多只能动动指头。
仓库起火,里面困了几个人,怎么印象中好像有个女的?曾几何时药坊里有女伙计或女学徒了?
这事必有蹊跷。
他眼珠转了转,认出这是他的房间。
“二丫?”他嗓音像被火灼烧过似的,低哑破碎。
“醒了?”韩映竹坐上床沿,先以手测了他的额温,确认没再烧起来,才松了口气,接过仿夏递来的水,用麦秆汲了些起来,凑到他唇边。“我先喂你喝点水,等下唤七峰进来托你坐着再喝点粥。”
他不是很乐意用这种方式喝水,感觉挺娇气的,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尤其在她面前,只能顺从地用麦杆喝了几管水。
虽然润了唇,却不能解渴,正想叫妻子唤七峰进来搀他坐起,给他一大碗喝个够,额头忽然感受到几滴冰凉,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别哭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命大得很呢。”他笑了几声,牵动伤口,疼得他只想骂娘,烧伤真不是人捱的。
“你确定不是后祸,而是后福?”韩映竹深吸一口气,眼泪掉得更凶,几乎看不见她丈夫的模样。她低头,抵上他的额头,不管肚子卡得多难受,就是不愿离开。“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吗?”
罗桂杰心下一沉,仍故作无知地问:“我瞒你什么了?谁跟你乱嚼舌根?拖出去打死。”
“你还满我!”韩映竹气得抡拳想打他,思及他一身伤,拳头挥到他胸口,便心疼地抚了上去。“你曾经在姻缘庙起誓,此生非韩映梅不娶,对不对?”
“……”罗桂杰一阵无语,想辩解,却找不到有力的说辞,嘴巴开合数次,最后只能叹气认下。“你如何得知?这事我从未与任何人提过。”
“韩映梅回来了,她尾随你到姻缘庙时听见的。”她小声地说。
她在庄子吃不了苦,偷偷回家,想说见到父亲撒个娇,赔个不是,软缠硬磨,肯定能求得父亲原谅,恰巧遇上父亲被他们接过来照顾,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便买通家仆瞒了下来,这让父亲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把那些知情不报的下人统统发落了,现在回娘家怕都认不得人。
帏映竹哽咽。“如果不是韩映梅意外听到这件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等你出了意外,外头通知我去认……去认……”
她说不下去了,泪如雨下,哭到两眼都睁不开,呜咽强忍的哭声,戳痛了罗桂杰的心,他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使劲地抬起手,抚上她的后脑,细细安慰,声音却有些颤抖。
“二丫,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开这个口。“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当初我起誓求娶的是韩家姑娘,你不也是韩家姑娘吗?!”
“可我不是你当初搁在心里的人,如果兜得过去,你还会一身伤吗?”她没有亲眼见到杨福宁的死状,光听旁人形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这事换到罗桂杰身上,她铁定支撑不住,她受不了的。“还是你休了我,改娶韩映梅,这劫就能过了?!”
“什么叫做休了你?!”罗桂杰气煞了。“如果这誓言真作数,我娶了你,早就破誓了,改娶韩映梅根本不顶用。”
“至少是机会呀!”韩映竹抬起头来,俯视着盛怒的他。“我怎么有办法眼睁睁看你出事,却什么都不做呀?就算要我这条命——”
“二丫!”罗桂杰怒吼,痛得他身子直颤,几番调息才缓了下来。“你听好,就算我的生命只剩一天,我也只想跟你过。”“可是——”
“没有可是!”他霸道地截断她的话。他不可能休妻,这辈子都不可能!“你让七峰进来吧,我肚子饿了。”
“好。”韩映竹见他不想再说,只好抹去眼泪,收拾了下,才让七峰进来。
罗桂杰喝了粥,吃了药,创口又重新处理了一遍,疼得他直抽气。韩映竹不舍,却无法代他受过,一听他吸气,心就像被麻绳使力绞紧似的。
“我替你点了盏镇痛助眠的薰香,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她坐在床沿,仔细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不是说薰香对胎儿不好?”他扯了扯她的袖摆。“出去吧,留个人给我就行。”
“好,仿夏就在外面,有事你喊她一声。”替他盖好被子,韩映竹便扶着肚子,往东进院落走去。
如冬忙着铺子的事,她身边只剩一个拟秋。找到了父亲,她便让拟秋去请六石、七峰、八山、九峦等人。
“父亲,我想和你商讨一下桂杰的事。”
“你有什么想法吗?”韩光义心疼地看着女儿,她越冷静,他便越难受。
“桂杰不愿意改娶姐姐,可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想放弃。”与罗桂杰分开确实难受,可再难受都没有为他收尸来得让她恐慌害怕。
“二丫,你别心急,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女儿与女婿的感情他看在眼里,连他都舍不得他们两人分开,更何况是当事人呢?“还是我找个人把大丫嫁了?你想大丫嫁给博恒的那段时间,桂杰都好好的,说不定是因为大丫和离了,林家不计较了,她可以再婚配,才又牵动誓言的。”
韩映竹眼底燃起了希望,可亮不到一刻,又黯了下去。
“要是她又和离或被休怎么办?接着找人嫁?”不是她看不起韩映梅,是韩映梅让人看不起,眼光高又挑剔,万一拿这事来威胁她与罗桂杰,不就一辈子被她捏在手里吗?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罗桂杰把韩映梅捏在手里,她相信他有这本事。
“这……”韩光义无法反驳,这确实是一大隐忧,韩映梅若是不嫁,他强押着拜堂,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说不定又多害了一家子。他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想法?桂杰不愿接受,你又能怎么办呢?”
韩映竹正要说,随从们就到了。“属下参见夫人。”
“嗯。”韩映竹点了点头。“都坐着,我有事和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