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很羡慕?”罗桂杰摸了摸她的脸。
“嗯。”她闭眼,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再睁眼时,眼中的坚毅委实令他动容。“不过别人的命是羡慕不来的,即便是我的父母也一样,我就做好我该做的事。”
她两手搭上他的膝盖,目光熠熠地望着他。“夫君,让我帮你洗脚吧。”
罗桂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如狂浪般汹涌澎湃的情感。
他这辈子还过不到一半,就已经经历尽了寻常人一生都不见得会遇见的坎坷与波折,他曾经觉得挫败、失落,甚至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都没有难受到想哭,却在她用着期待的眼神说出如此卑微的要求时,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该拿什么去换她的一番情义,才能不负她眼底的期待?
韩映竹伸手托住他的脚踩,缓缓浸入已经有些微凉的热水中。她两只手掌合起来,还没有他的脚掌大。
她洗得很仔细,更为他放松揉捏,拿布巾包裹住他的脚板拭干水气时,连指缝都没有遗漏。
“好了。”她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你先睡吧,我再收拾下。”
她放下床帷,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罗桂杰躺在床上,右手捣胸,睁着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脑海里全是韩映竹低头为他洗脚的画面。
她轻柔的举动,挂在唇边的笑容,还有因为垂首而露出的优美颈项,全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好的风景。
踏实、安定,一种家的感觉。
韩映竹灭了灯,轻手蹑足地掀开床帷,确定他睡在内侧,才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根本没睡着,在她盖好棉被要闭眼的时候,翻身抱住她。
“你——”她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有些气又有些无奈。“别老吓我。”
“二丫,”罗桂杰轻声喊,埋首在她颈间,汲取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谢谢你。”
“是谁今天跟我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韩映竹轻笑,抚着他的后脑,说是趁火打劫也算吧。“夫君,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喔?”罗桂杰支起身子,双手就撑在她耳侧两边。“说。”
韩映竹动了动唇,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会主动为你纳妾室、收通房,但是你若看中哪个女子,可以跟我说,我会为你操办,只求你不要养外——唔!”
罗桂杰低头,以唇堵住她的嘴。
她怎么能平静地说出这种让他痛到没有办法呼吸的话?她有多好,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难道她付出了这么多,只求换来一个不养外室的承诺?
她究竟多低看她自己,又有多低看他?甚至多低看他们这段婚姻?
她明明把最好的东西全呈到他面前来,没有不耐,没有勉强,只盼他能欢喜,处处体贴他、照顾他,为他着想,难道还不足以叫他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换吗?
“二丫,我的傻二丫。”他的心都要痛到裂了,这么好的姑娘,他怎么舍得辜负?
“没有妾室,没有通房,更不可能在外面养什么知心人、解语花,你没听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吗?没有人及得上你一根手指头。”
韩映竹眼眶开始涌出水气,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你一定是在哄我。”
“我在哄你,拿实话哄你。”他俯视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心疼与不舍,即便现在只能靠着窗外映照进来的月色视物,都不会错过。“我可以给你这个承诺,但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韩映竹屏息。
罗桂杰俯身,以额抵住她。“与我做对真正的夫妻。”
三朝回门,罗桂杰用心以待,礼品运了整整两车,全是补气养身、延年益寿的药材。
当他偕着韩映竹走进韩家大门时,才知道林举人与韩映梅也让韩光义请了回来。不到用膳时间,男人们关在书房里,就着一件事情讨论。
林举人要上京赶考,韩映梅的意思是多派几个人跟着,夫妻俩对此意见相左,已经有好几日不能好好温书。
京城龙蛇混杂,他多带人上京容易引人注目,这次回来,也是希望泰山大人能劝劝他女儿莫要任性,总想着作面子。
罗桂杰同林举人虽是连襟,这种夫妻间的事,他也不适合知道,不过韩光义要他与席也有他的用意在。明桂药坊在京里几乎是三条街就一家,进京的路上,也多是分支,林举人不欲多带人上京,倒是可以借明桂药坊一头。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没朋友就找关系,可林举人对罗桂杰似乎有些偏见,一开始是拒绝韩光义的。翁婿三人就为了这件事,耗在书房里一上午。
韩映竹与韩映梅从以前就话不投机半句多,嫁了人,本该有些心得交流,然而观念不同的两个人想法始终搭不上,而且在香料铺子不欢而散之后,韩映梅就更不待见她,一见到她就没好脸色。
韩映梅今日打扮正常了些,但也比她闺中时更为妆点,韩映竹穿衣向来淡雅,婚后也没有太大变化,就是用色上多了些红。
见妹妹回门,打扮也没有她漂亮,韩映梅的心情才好了些。
这几日一直不顺,先是跟丈夫为了进京的事情日日口角,到妹妹的铺子里提货,还让妹夫数落了一顿,回娘家想求父亲出面为她主持公道,居然说她们嫁了人,本来就该分清楚,还说她该长大了,听得她一肚子火。
韩映竹不知道姐姐在气什么,也不想知道,她脾气常没来由,接过她支付香料的钱,姐妹俩互看一眼,就各自回到以前的院落里,回味闺阁小姐的日子。
到了摆饭时间,韩家的饭桌上难得坐了这么多人,韩光义既开心又有些惆怅,毕竟不是天天如此。
“希望再过几年,会多几个萝卜头把这张桌子坐满。”有生之年能见到儿孙满堂,他就没有遗憾了。
“是。”罗桂杰笑着应了声,看着坐在身旁的韩映竹,眼底满是柔情。“小婿与映竹自当不负岳父大人的请托。”
“说什么呢你。”韩映竹横了他一眼,双颊现樱色,娇嗔的模样更是以前在家里时没有的。
韩光义十分意外,却也感动,女儿与女婿感情好呀!
从小女儿订亲后,就一直担心他们夫妻俩日后相处会有问题,时常睡不安枕,半夜起来对着发妻的牌位说话,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博恒与映梅也是。”韩光义看向林举人,如果能在赶考前怀上就好了,女儿生活也有寄托。
“这事不急,眼下以功名为重。”韩映梅本来还有些羞涩,全被林举人这句不冷不热的回应打散了。
“也是。”韩光义有些尴尬,读书人的清高模范他拍马不上。
“父亲,吃菜。”韩映竹为他布菜,化了这场尴尬。“这鸡肉虽然煨得软嫩,吃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别吞得太急了,多咀嚼几下。”
“好久没听到这句话了。”韩光义看着盘里的鸡肉,感慨地笑了。
“我不是让华叔多盯着你,别让你吃得太快太急吗?”她回头看了眼站在父亲身后的华叔,后者摸着鼻子苦笑。
“岳父,尝尝这普洱茶,看道不道地。”罗桂杰替韩光义倒了杯茶,这茶饼他月初得了三块,就送了两块过来。他笑着打趣妻子。“你这傻丫头还没当娘,不知道这关心话从孩子的嘴里说出来,滋味不一样。”
“说得你好像很懂似的,你当爹啦?”韩映竹为他挟了块鱼肉,眯眼看他,笑容却是甜蜜得很,还不忘帮他把鱼刺挑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