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夫人。”七峰低首,拱手问安。
罗桂杰点点头。“有什么事急忙到这里找我?”
“温岭县的吴老板过来拜访,想跟您谈谈下季药材的价格;仙居县的张地主因为这期药田虫害欠收,也带契约过来想跟您商量。”这些不是他们能作主的事。
“吴老板这回又找到哪家低价的药商,想来跟我杀价了?”罗桂杰摇头低笑,三天两头就来砍他价格,当他是月亮上的那棵桂树吗?“二……夫人,看这阵仗,中午是不能找你用饭了。”
他回头看着韩映竹,语气惋惜。
“你去忙吧,晚膳一块儿用便是。”她从柜子里挑了两盒香出来。“送给吴老板与张地主,让他们试用看看。”
“夫人的香这么好,是该走出这座城了。”罗桂杰笑着接下,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凝眉问她。“方才香室里燃的香叫什么名字?”
韩映竹一怔,老实回答。“月下美人。”
“好一个月下美人。”不是在说他的二丫吗?“我喜欢这味道,房间就熏这香。夫人,这事就交给你了。”
“好。”她应下,心里十分恐慌,再这样下去,她早晚守不住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罗桂杰和七峰前脚才刚走到门口,如冬后脚就从小门进来。
“小姐,制香师傅说第二批的驱虫香做好了,问我们什么时候送,好给他腾空间做第三批。”
“那就今天下午吧。”韩映竹想了下,又有些为难。“现在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跟父亲调人手——”
“什么驱虫香?又要送给谁?!”罗桂杰禁不住好奇回头问。
“没什么,就天气热,蟛虫多,我就配了个简单的驱虫香,送给城郊的居民。”
城郊多是贫户,生活条件不好,难为她想到这层。
罗桂杰笑了笑。“七峰,你记下,夫人制香的药材全由药坊出,挂我私帐,下午你再领人帮夫人到城郊送香。”
“你帮我出人力就行了,药材这事——”
“欸。”罗桂杰阻止她。“为善不落夫人后,早上我才说妇唱夫随的,你忘了?”怎么可能忘,但也没想过他记得,以为只是句玩笑话。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韩映竹咬唇,怕一松开,嘴巴要笑咧到脑后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需要帮忙,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我。”他是认真的,方才听见她想回韩家调人手,他心里就难受。
只要不为难他的下属,他的人、他的东西,她爱怎么使就怎么使,他绝对没有二话,还会在后头替她吆喝。
他能疼她的方式不也就这几种吗?看来得时不时点醒一下他家的二丫,他这丈夫又不是摆设,有能力,有人脉,有钱的。
傻丫头。
第6章(1)
晚膳过后,罗桂杰只身进了书房,韩映竹泡了壶香茗端进去后,就回房里焚香月下美人,顺便清点她陪嫁的东西,如果杂项多,最好还是做本帐册打理。
她出嫁前就看过陪嫁的单子,是还没添妆前的,依照父亲的个性,肯定在她嫁妆中又加了好几笔,只是韩映竹万万没想到,这几笔连起来,她嫁妆数目登时增了一倍。
房契、地契、铺子、黄金、现银、首饰……单子长到可以当披帛,父亲到底是多舍不得她?还是看她平常受韩映梅排挤,所以私下补偿呀?
她仔细地理了理,发现韩映梅走访亲戚所穿戴的首饰珠宝,她嫁妆里也有一套,连忙把这几项勾了起来,以后挑礼送人时绝对要避开。
本以为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整理完,韩映竹忙到了接近就寝的时间才惊觉晚了,而罗桂杰也还没有回来,便要如冬掌灯到书房,提醒他该回房安歇,接着吩咐其他丫鬟准备梳洗用的热水。
在她将收拾整理到一半的册子,想找地方放时,这才发现房内的黄花梨木亮格柜上,有两只插着捏面人的闻香杯。
是牛郎与织女。
韩映竹愣怔,对着捏面人发起呆来,连罗桂杰进屋了都不知道。
“二丫在想什么,如此入神?”他由身后环住她,一同盯着牛郎与织女。他笑了。“还记得这两尊捏面人吗?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又不是要送给我的。”她企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嫉妒,可惜再怎么努力都盖不过酸味。
他留着这东西是要做什么?
罗桂杰抽出织女的捏面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可它终究送到了对的人手上,所以我才留着。”
“净说些好听话。”不过对她很受用。韩映竹低头轻笑,一扫阴霾。
“句句肺腑之言,二丫怎么质疑我呢?”罗桂杰故意逗她,略带惋惜地感叹。“如果你真不喜欢,我马上把它们丢了。”
“别!”韩映竹转过头阻止他,急切的神色对上他调侃的表情,就明白她上当了,她气得抽出牛郎的捏面人,直接压上他手中的织女滚呀滚的。“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罗桂杰眼神黯了黯,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带,吹拂在她耳际的嗓音布满诱惑。
“二丫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谁、谁跟你说、说这个呀?你别乱想。”韩映竹羞死了,连忙把捏面人放回去,也抽走他手中那只。“晚了,早点安寝吧。”
她红着脸,由他怀里钻出去,却听见他在身后带着低低的笑意问她。“二丫,你不是该帮我更衣吗?”
这人怎么这样?韩映竹咬着下唇,故作镇静地转身,为他解带宽衣,松了头发。
“呵——”罗桂杰忍俊不禁,抬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耳朵。
韩映竹恼了,他这么爱捉弄人,他属下知道吗?“我去帮你蘸齿膏。”
不先离这男人远一点,她怕自己烧起来,以前都不知道她这么不经吓,嫁给他才多久呀,脸皮都要烫薄了。
罗桂杰梳洗好,着单衣,坐在床沿,掌间转着枣子大的铁球练指力,等候韩映竹由浴堂梳洗回来再一道就寝,没想到她居然端了盆热水进来。
他的小妻子生活巧思很多,不晓得这盆热水有什么特别用处。罗桂杰还在期待,就见韩映竹走到他面前,放下热水,蹲了下来,双手捧起他的脚——
“你做什么!”
罗桂杰惊愕地从她手中缩回脚,对上她的无辜目光,心里一动。
“替你洗脚呀。”她说得真切,仿佛这是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睡前用热水洗脚对身体好,老了脚的毛病才会少。”
说到这,她又要去握他的脚踝。
“我不是指这个,是你怎么会……”罗桂杰像哽咽了一样,突然说不出话来。“你放着,我自己来就好。”
她好歹是位富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肯为他放下身段拭脚,已经让他震惊不已,今日她竟卑微屈膝,蹲在他跟前,不嫌脏地为他洗脚。
这不只是放下身段,她根本是在这段婚姻里,将自己放到最低。
“不行。”韩映竹摇头拒绝。“帮丈夫洗脚天经地义,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如果我母亲还在世,也一定会天天帮我父亲洗脚。”
“你怎么知道?”罗桂杰心生好奇,她的语气听来怎么有些骄傲?
“我一出生就没了娘,父亲却没有因为我需要人照顾而续弦,多年来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若不是我母亲在生活上处处体贴入微,又如何能让我父亲惦记至今。你知道我母亲的牌位并非供奉在祠堂内,而是在我父亲的房中吗?”韩映竹侧头笑了笑,眼神里有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