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相助,就算被敲诈也认了。」纪向晓停下笑,扬手招来酒保,嘴角仍不自觉地勾扬着。闷了整晚,她总算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烦郁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接收到这个等同允许的回答,男人这才坐上她身旁的高脚椅。
「我是伍诤。」
他一坐上椅子,纪向晓才发现他们的距离有多近,只要稍一旋转,她的大腿就会碰上他的。其它来搭讪的人没机会坐上她身旁的位子,她根本没发觉这个店家为了方便客人在音乐环伺下谈话所做的贴心设计。
「……Sunny。」略一迟疑,她说出她的英文名字。她向来不爱这个与她外型、个性完全不符的甜美称呼,但这是不愿说出本名、又不想捏造假名所能给予的最佳回答。
这个回答让伍诤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的笑意更浓郁了。小心、防备,果然是她会做的事。
「Sunny,很可爱,很适合妳。」
可爱?她?这个词就连念幼儿园时都没人用来形容过她。他是因为她没以真名响应的不诚恳,所以故意在讽刺她的吧?纪向晓狐疑地睇了他一眼,但在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诚挚。
察觉到她眼里的困惑,想笑的冲动涌上喉头,伍诤赶紧抑住,用开口掩饰:「怎么自己一个人?没跟朋友一起来?」她很聪明,他不能露出太多诡异之处,不然她要是疑心一起,很可能会叫他端着酒滚开,他也别想再有什么后续发展了。
他猜测得没错,看似放松的她,其实一直在留意着他的小举动,推测着他有多少潜在威胁、她能给予多少信任。
「刚好经过,一时兴起就进来了。」她随口回应,酒保送来两杯调酒,她没碰,也没把推拒表现出来,用搅拌吸管的举动做出待会儿就喝的模样。
因为她注意到他跟酒保只是使了个眼色,酒保就自动送上他要的饮料,他们的心照不宣是纯粹点酒?或是还暗示着要酒保帮忙加其它的「料」?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地方,她可不想因一时大意而犯下后悔莫及的错误。
「妳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彷佛没发现她迟迟没将饮料喝下,伍诤端起调酒大方地喝着。
纪向晓玩弄吸管的动作顿住。
「很明显?」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镜子,认真地左右端详。
她掩饰情绪的功力变差了吗?她应酬用的自然笑容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啊,要是连随便一个陌生人都看得出来,那些精明的股东和诡诈的商场敌手她又怎么瞒得过?
当然不明显。伍诤答在心里,这次,他再也抑压不住地低笑出声。
别的女人照镜子是审视妆容,她却是研究表情有没有破绽,他就爱她这种实事求是的个性,有时太过执着,反而会流露出带点困惑的可爱表情,只不过要看到的机会非常非常少。
「我说中了?那些鸟事是来这里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凝视她的眸光染上疼惜,他看到的不仅是她美丽的外表,也看到她需要呵护的内在。
虽然她脸上一直带着浅笑,只在刚刚那个王八蛋翻脸时才沈下神色,但光从她单独一人踏进这间夜店的不寻常举止,就可以明白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他懂,懂她自信独立的形象其实是为了保护脆弱内心而强硬筑起的城墙,他已经观察她太久太久,但她不会知道,因为他们一直处在不同次元的世界,直到今晚老天帮了忙,扭曲了空间,让他们的世界终于有了交集。
第1章(2)
原来是猜的。纪向晓松了口气,这才将视线从镜中收回。
「……都有。」可能她今天真的闷爆了,也可能他的笑容太无害了,她难得对人坦诚自己真实的情绪,尤其是这种负面的情绪。
「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就像朋友般关心地问。「刚刚那个没品的混帐就别提了,还发生什么事?」
听到他帮她骂人,纪向晓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只是,有很多事,要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该怎么说?说她明明人生顺遂,却没来由地心生恐惧?说她明明拥有了一切,却仍然感到空虚贫乏?对一个财富地位都还没到手的年轻人而言,这简直就像是在无病申吟了。
她不是那种年龄一增长就觉得自己毫无价值的悲观者,也很清楚姑姑和汪董那种偏颇的观念影响不到她,她还是能活得光鲜亮丽、人人称羡。但,就是有抹潜藏的情绪被这个事件勾了出来,那抹情绪越发膨胀,大到让她无法忽视。
「为什么现在的男人都那么差劲?」纪向晓本来想随口带过,直到听见自己闷闷的咕哝,才赫然发现她竟然认真地回答他。
她是疯了不成?!
「妳今天遇到很多烂男人?」同类被骂,伍诤不但没有同仇敌忾,反而还笑得很开心。这表示她目前没有欣赏的对象,还因此让她踏进这里,造就了他们相遇的机会,他只差没拍手叫好了。
幸灾乐祸啊?纪向晓美眸微微瞇起,原本打算就此停住,但他笑得太愉悦的表情刺激到她,咽下喉头的话又冒了出来。
「自以为是、大言不惭,这还不烂吗?」半是反驳、半是宣泄,没办法对长辈炮轰的批评,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时,比她想象中更自然地脱口而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耶,居然想找二十岁的小女生当对象,根本就是老不修,更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人觉得他是对的!」
「妳被抓去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相亲?」从她的话里拼凑出结论,伍诤立刻拧起一双浓眉。「他还嫌妳年纪大?那男人眼睛瞎啦!看不到眼前的尤物比年轻妹妹更值得品味吗?」
他脑筋怎么转那么快?被说个正着,纪向晓脸上掠过一抹尴尬的红潮,很想恼羞成怒,却又被他最后补上的称赞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的话带着性暗示吧?就算要安慰她,这番言辞未免也稍嫌露骨了点,更何况,他的眼睛还边说边光明正大地从头到脚打量她。
只是,或许是他的眼神太真挚,不像在趁火打劫,反而像是专注地欣赏着她的美,她非但没感觉到厌恶,被他视线掠过之处还暖洋洋地延烧了起来,这奇异的反应让她心惊,却又不想抵抗。
她醉了,她一定是喝醉了……她开始找理由为自己的反常脱罪,故意不去想酒量极佳的她才不可能被三杯调酒击倒的事实。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外表顺眼的男人比初见时的第一印象还要更加分,跟他多吐露点心事,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本来想说进酒吧可以看到不同类型的人,平反一下偏见,谁知道最后还遇上一个……没品的混帐。」她借用了他的形容词,将心口的郁闷一吐为快。
瞥见他仰头将调酒一饮而尽,说得口渴的她好羡慕,却只能对着面前那杯沁着水珠的调酒吞口水。如果不喝他叫来的饮料而自己另点,这跟直接说不信任他一样伤人,但……她真的不敢拿自己的安危来赌啊。
伍诤放下空掉的酒杯,下一个动作却是直接将她那杯调酒端走,然后举手呼唤酒保。「Joy,把Vodka和柳橙汁给我,杯子和冰块也要。」
纪向晓有些愣住。那杯不是点给她的吗?就算她一口也没沾,他也没必要这样大剌剌地接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