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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她在心里低喟口气,开始着手处理变卖农庄和田地的事情。

  凌端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很是挣扎。

  坦白说,他是瞧不起她乖乖听话,半丝判断是非的能力也无,他爹说什么,无论对错,她都照做的个性。

  像李巧娘这样的人,跟傀儡有何分别?

  但为了凌家百年基业不毁于一且,他不得不面对她,说服她与他合作,暂缓还债。

  这绝对是他自出生以来遇过最最艰难的一件事,可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办呢?谁让父亲相信她,胜过自己亲儿子?

  他真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但表面上还是试着摆出一副笑脸……唉,对着她,要他怎么笑得出来?

  最终,他也只能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

  “我说,李姑——”不行,现在他要拉她合作,哪里还能口无遮拦?“巧娘……我叫你巧娘,可以吧?”

  李巧娘心里小小跳了下。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柔软,传入她耳里,教她有种漫步在江南水乡,细雨如丝,满目翠绿的感受。

  她偷偷地抬眼望了他一下,此刻的他少了在德馨院里的尖锐,温和的五官组成一种儒雅的气质,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原来爹爹给她订了一个这般英俊不凡的相公,难怪临出嫁前,娘亲和姊妹们都说,她是个有福之人。

  不过……相公虽好,若不喜欢她,也是枉然。

  只是,他为何如此讨厌她?明明婚前他们也没怎么接触,他怎就认定了她是可憎之人,避她唯恐不及?

  这样草率地判定一个人的好坏,他是不是太轻忽了一点?

  也许因为他是男人,当他讨厌她时,就避到书院去,逍遥自在、快快活活,可她……她一个弱女子,已为人媳、为人妻,能去哪里?

  她唯一可以待的只有那间冷冷清清的新房,守着总是冰冷的喜床,独对孤灯,夜复一夜,直至天明。

  身为男人的他,永远也无法了解一个不受喜爱的妻子,过得有多么痛苦。

  她好想扯着他问一句一我哪里惹你了,为何如此待我?

  可是她不能,因为他是她的男人、她的天,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只能支持,不能质疑。

  娘亲从小就教导她《女训》、《女诫》,她一向奉为圭臬,但现在……她心里真难受,仿佛有一把火在烧,她好想大喊,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讨厌三从四德,她讨厌做个品貌俱佳的好女人,讨厌、讨厌、讨厌……

  她想要他看着自己,想和他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好夫妻,她还想和他生几个孩子,最好是男孩,有着与他一般无二的俊秀五官、斯文气质,和他一样……

  他不知,就在方才,当他走进德馨院时,他周身洋溢着光,似急、似惊、似怒的万般情绪合成一股特殊的魅力,就像幼时她跟姊妹们去看元宵灯会,夜空中突然乍放的烟花,绚丽无双、夺人心魂。

  一见钟情是一件毫无道理可言的事,但事实是,就方才那一眼,她已将他放入心里。

  而后她看到他和公公辩驳,条理分明地解析凌家近一年来迭遭困境,可能发生的种种原因和理由。

  公公虽不接受他的意见,却也无法争赢他,只得含恨吞败,愤然离去。

  也有可能,在公公心里隐约觉得凌端的推测是对的,只是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有错,所以摆出父亲的架子,逼晚辈们同意他。

  李巧娘不知道公公是怎么想的,但在她的心里,也认为公公所行所为太古板、不知变通。

  她好几次想跟公公说,却碍于公公的威严,不敢开口,因此对于凌端的勇敢直言,和与她心里所想一般无二的说法,产生非常大的认同。

  只一瞬间,她便将他引为世间难得的知已。

  尘世纵有千万人,能够同时吸引她,又与她心意相通的,恐怕只有他了吧?

  能嫁他为妻,她是幸运的,但不被他所接纳,她也是不幸的。

  真不知道月老这条红线是怎么牵的,为何让她这般既痛苦又快乐?

  心思百转,她悄悄咬了下唇,要自己冷静。如果她表现得好,也许还有机会赢得他的心呢!她暗自期待着。

  “相公可以随意叫妾身的名字,妾身没有异议。”

  凌端低下头,好想跟她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没意见?

  但是……此刻是他有事求她,所以……算了。

  “那我就叫你巧娘了……刚刚我跟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她颔首,事实上,她刚才几乎想为他的勇敢、机敏鼓掌叫好。

  “那你觉得我和爹爹的话,谁是正确的?”他再问。

  “妾身不敢妄言公公与相公的对错。”

  她乖、她听话,希望他能因此而怜借她一片纯纯情意。

  可李巧娘哪里知道,世间或许有很多男子作梦都想要一个乖巧听话、以丈夫为天的好妻子,偏偏凌端不在那些男人之中。

  他生性外放,最想要的就是娶一房与他脾气相当,能和他琴瑟合鸣,就算凶一点,两人三不五时吵吵架,日子也比娶个木头人来得更有滋有味。

  所以她越乖,他就越厌倦。

  而他表现得越冷淡,她更想讨好他,便不自觉地委屈自己,最终,完全失去自己,至于他……那时他的心恐怕早已飞到万里外,任凭她背插双翅也永远追不着、得不到。

  凌端被她的答案搞得烦躁,努力深呼吸几下,才稍稍缓和起伏的心绪,问:“那你会遵照爹爹的命令,卖掉农庄和田地去还债吗?”

  “公公交代的事,媳妇自当全力以赴。”

  喔!凌端被她两句话激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你知不知再这样卖下去,不用多久,凌家就要破产了?”

  “可公公——”

  “别管我爹怎么说,我只问你,三从四德的三从是哪三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很好,所以说,按照你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来看,你嫁给我,最应该听从我的话,对不对?”

  她飞快点头。且不说她本就不同意公公的做法,她以为明知其中有阴谋,还要往下跳,那不是“诚信”,是助纣为虐,放任那些坏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残害好人,这种事怎么可以做?

  但凌父是她的公公,她嫁给凌端,就是凌家的人,在凌端外出时,家里万事由公公作主,她当然要听公公的话。

  可现在凌端回来了,翩然出现,要出手挽救这个濒临破败的家,她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因此,她很爽快地道:“巧娘凡事听从相公吩咐。”

  那“相公”喊得他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不过算了,她能识相,肯听他的话,他便暂且将这妆麻烦事放下,专心处理完商行的问题,再来想想怎么解决他们这妆错到天南地北的婚姻。

  “好,既然你愿意听我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不准变卖农庄和田地。至于债主那边,我会一一去找他们商谈,请他们多宽限些时日,以便我找出问题,全部解决后,绝不赖他们半毛钱。”

  “是,相公。”她虽然一脸温顺,不见大起大落的情绪,却双眼闪亮,显示出她实在太喜欢、太赞同他的主意了。

  凌端见她模样,只觉奇怪。这女人怎么了?好声好气与她商量事情,她没什么反应,相反地,严厉对她下令,她倒乐意了。

  全部丁字号馆的人加起来,也出不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至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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