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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一向是闲不下来的人,既然他体力尚好,怎可能突然就啥事也不管,眼睁睁看着凌家陷入绝境?”

  凌端抛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李巧娘很想帮他理出所有的答案,只可惜她嫁入凌家的时间不够长,他说的很多事她根本不知道,又从何寻出根由?

  她只能不停地想,苦苦思索,想得头都要痛了。

  时夜已深,她又累又不舒服,不觉伸手按着额角。

  第8章(2)

  突然,那个正在不停丢出问题的男人停止说话,伸出双手,轻轻帮她按揉太阳穴。

  “累了就睡吧!”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似的,教她安心。

  她回给他一抹疲惫的笑,很想告诉他,她不累,她想要陪着他,喜欢陪着他。

  况且,哪里有相公未眠,妻子先睡的道理?

  所以她不要睡。

  但她太高估自己的体力和他按摩的功力了。

  公公不在,凌端又忙着调查商队连续被劫的真相,可以说,如今整个凌家的重担都压在她肩上了。

  她要管商行、管帐房、管下人、还要照顾不良于行的婆婆,为了讨好凌端,他的三餐、点心、宵夜,连荼水都是她亲自动手,她每天要忙这么多事,睡眠少得连两个时辰都不到,早已身心俱疲。

  好难得今天与他化解心结,两情相许,她觉得今生至此,已经圆满了。

  于是,疲倦不知不觉松懈了她紧绷许久的心,让瞌睡虫黏上了身。

  她的眼皮一直往下掉,不管她怎么叫自己不要睡,还想多跟他说一会儿,体力却已撑到极限。

  当他的大掌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另一只手缓慢、却带着某种催眠似的韵律轻拍她的背,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精神已经全部飞散,整个人便昏睡在他怀中。

  凌端环着她,眼望她抓紧他衣襟的小手。看来她对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哪怕睡着了,也要抓住他,不让他离开。

  “傻瓜。”他温柔拨开她覆额的发。“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还离得开你?”

  他甚至开始享受她的依恋与缠绵。

  曾经,他以为被一个女人这样纠缠不清,一定烦人,但她让他的心化成了春水。

  曾经,他觉得菟丝花般的女人很令人疲倦,一生只会依靠男人而活,但如今,被她深深依赖、信任着,他却感到无比自豪。

  至此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以夫为天,不代表她软弱无能,即便是菟丝花,也有它的美丽,而他,已经是个坠入情海的傻瓜了。

  他低头,轻吻她粉色的樱唇。

  一股软香、仿佛绵糖似的味道在他唇间溢开,让他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再不愿醒。

  他闭上眼,抱紧她,两人相依相偎着在一张软榻上,度过仅剩无多的黑夜。

  这样的睡眠肯定不舒服,但这样的滋味却是异常幸福。

  过年前十天,凌父终于回来了。

  带着无限疲惫和满身风尘,他踏入这阔别一个半月的家。

  天哪,临离去前,他都不知处理一头耕牛的死亡得耗费四十五天。

  上官府办理耕牛死亡的手续麻烦到他想叫救命,跑了十来趟才将手续办好,获准再买新牛。

  本来他想,时值寒冬,牛马的集市也不开,不如等开春再买牛。

  谁知庄户们不肯,没耕牛,他们心不安啊!

  大家都怕因为没了牛,误了春耕,这一整年的收成就完蛋了。

  凌父迫不得已,只好去找那些牛马贩子谈,请他们想办法给他弄两头耕牛来。

  如此耽搁忙碌,不知不觉间,便忙到近年关了。

  后来还是熟悉的牛马贩子帮忙,才让他及时解决耕牛问题,否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在那里过年了。

  他哪里知道,会忙成这样都是李巧娘暗中搞的鬼,要为凌端争取时间,调查商队被劫的真相。

  为此,她算是用尽手段了。

  凌父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来到自家门口,呆呆地看着上头挂的“凌府”牌匾。

  推开大门进去,里头还有一面“第一信商”的牌子,这是商会所有人同意,由商会负责人打造而赠送给他的。

  那曾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骄傲,但如今……唉,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他赫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受。

  离开前,他虽然让李巧娘卖田、卖农庄以还债,但心里也清楚,那些得款绝对不足以支付欠债,凌家势必得筹出更多的现银才能安然度过这次难关。

  问题是,去哪里筹钱?

  难道要把商行和这间宅子一起卖掉吗?

  当年他被称为第一信商是因他与人合伙跑船,结果遇到飓风,船沉货毁,仅佘他一人逃出生天。

  回来后,很多托他运送货物、或者借他钱财买货,等他赚了再还钱的人纷纷找上门,要求他还债。

  那笔债务大到足以令他破产,有人劝他不如暂避他乡,待日后东山再起,再回来还清所有债务。

  他思前想后,人无信不立,他这一走,人是轻松了,但一生的信誉也毁了。

  于是他变卖袓产,落得两袖清风,终于把债还清。

  可当时他才二十出头,无妻无子,只身一人,只有福伯念在前任主子的情分上,跟着他睡破庙,继续照顾这个落魄的小少爷。

  而他也没让福伯失望,狠心努力奋斗,依然让他再拚出了一片天。

  但如今,他年过半百、老妻瘫痪、子媳又还不能独当一面,让他再一次变卖所有还债,他们一家子该怎么办?

  讲信义很容易,但真正要做……他只觉身抖而手凉。

  如果可能,真不想面对这些事,可是?决过年了,没有一个债主肯让他将债务拖过年关的,他势必得作个决定,看是维持他第一信商的名誉,还是保全他的家人?,这个选择忒难,难得他忍不住想逃了。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大门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侧门打开,一道青色身影牵着一匹黑马走了出来,看见他,大吃一惊。

  “爹,你几时回来的?”凌端先把马拴在门边,然后走过去,轻轻拍去落满他爹身上的雪花。

  “呃……我……”凌父站在外面冻得开口都结巴了。

  “先回家吧!”凌端看父亲的模样不太对劲,赶紧拉着他往家里走。

  谁知凌父整个人都冻得僵了,居然连路都走不动。

  凌端吓一跳,便将父亲抱起来,跑进门内,张口大喊:“巧娘、巧娘——”

  因为家里一连串的变故,已无力支付太多下人的工资,因此凌端和李巧娘决定遣散所有下人,包括帐房——其实现钱调度困难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已不相信府内这些人,干脆趁这机会,每人发笔银子全数遣散,待他捉到真正的主谋之后,再聘新人。

  当然,福伯和严管事是不能走的,凌端以他二人劳苦功高为由,死活请他们留下来,帮助凌家度过此一难关。

  但事实是,这两个最大的嫌疑犯如果跑了,他上哪儿找线索、捉主谋?

  他已经去信寒山书院,请他那便宜师父越秋雨派几个合用的人手过来,一方面保护他家人,二方面监视福伯和严管事。

  至于家里这一大摊事,就暂时由他和李巧娘负责了。

  刚才他牵马准备外出,就是想去严管家的老家,重新、仔细地再摸一遍他的根底。

  他总觉得,距离水落石出的日子不远了。

  只是他想不到,方出门,就见父亲站在门口发呆。

  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爹爹既然回家,不赶紧进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却是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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