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吁口气,没想到能如此顺利,自己终于进索罗国了。
「障月,等我,我就要来找你了。」从怀中掏出红玉,她将玉石紧紧握在掌中,如发誓一般,对自己喃喃自语。
夜里,妇人在屋外等到她丈夫回来。
「那女孩儿还好吗?」猎户问妻子。他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十分刺耳。
「很好,吃了些饭菜,正歇着呢,精神还不错。」妇人回丈夫,并接过丈夫脱下的皮衣。
「得养好身子,明日才有精神进城。」猎户又说。
「是。」妇人问:「事情都办妥了吧?」
「是呀,」猎户笑:「谈妥了,待咱们一进王卫城,就把人送进奴院。」话锋一转,他压低声道。
妇人美丽的容貌,浮现狡脍的笑容。「你跟对方谈了多少价钱?」
「切,要见了人才知道哩!」
「嗯,我瞧那女孩儿一身细皮白肉的,又生得花容月貌,卖价必定不会低。」
妇人笑得狰狞而且贪婪。
猎户嘿嘿两声,露出淫笑。
「这是门生意,我可警告你,别打她主意!」妇人收起笑脸,警告她丈夫。
「知道!明日得把人骗进城,我不会干瞎事儿的!」猎户道。
「知道就好!」妇人冷着脸,转身朝屋子走。
猎户瞪着他妻子的背影,撇起嘴,不痛快地哼了一声。
站在窗边偷偷觎望的织云,手一松,掌中的水杯险些摔落在地上。
还好,她及时回神握紧了水杯。
见妇人往屋内走,她回过神急忙奔回房间,将杯子放在桌上,然后上床钻进被窝,假装熟睡。妇人掀开帘子,探了两眼。见女孩儿睡得熟,她撇嘴笑笑,这才放下心,往自个儿的屋里去。织云蜷在被子里,半天不敢动。
直到屋外头门被打开,显然是猎户进屋了,他沉重的脚步声,在织云房前忽然停住。织云的心揪紧,她用力捣住嘴,告诉自己绝不能发出声音,让这对面善心恶的夫妇看破她已知情。
终于,那脚步声继续往屋内走,最后消失在屋后头。
直到屋前灯火灭了,织云才从床上坐起来。
她悄声下床,趁着月色,在房内找到她的麻帽。
套上麻帽,她蹑足走出小房,来到屋前。
这里一片漆黑。
轻轻拉开门,她终于踏出屋外,所幸王卫城明亮的天色,指引着她的方向。
还来不及喘气,她便没命地朝王卫城的方向,狂奔过去……
障月当然不叫障月。这是他的号。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号?说起来,这是一个太长的故事。
「能予先生离开前,留下国策十卷,您要阅览吗?」侍从躬身问。
「收起来。」他淡声吩咐。
凝望王卫城南,那片焰红色的天空,他总在想,什么时候,这把天火能燃尽,能把大地烧成灰炭?
那时候会来吗?
很难。
那么,这仇恨,还要延续多久。
「须严存于金匣,或者封存于密室?」侍从再启请。
「搁在书架上。」他瞇眼,琢磨着什么。「随便搁着,我随手即能取阅。」
侍从抬目,看了主子一眼,那眼色恭谨如常,只有些许迟疑。「是。」他应道,终究,未疑上意。
「你觉得奇怪,是吗?」他问,浅笑。
侍从愣住。「主子……」欲言又止。不,他不疑上意,从来不会。因为主上的决定,从来没有半分差池,有的只是他自身的无知,而导致的猜疑。
「我不见得不会犯错。」障月却道,回眸看一眼后者。
侍从惊恐,敛眼,垂首,脸埋得更低、更谦卑。「不,主上绝不会犯错。」此次态度已转坚定。
障月咧嘴。
这话,不见得是阿谀。
他知道,随从是真心的。
如属他的子民,每一个皆真心相信,他的带领是唯一的圣道。
即使,他可能即将带领他们迈向战火、走向毁灭……
「去吧,我不需服侍。」他挥手,沉声道。
侍从退下,头垂得更低,态度更恭谨、更谦卑。
他淡着眼,看那恭敬退下的,以性命对他效忠的部属。仇恨,不会耽搁太久了。如果他告诉世人、告诉他的子民,圣战的起点,就掌握在一个女人手上……女人。
他瞇眼,垂首,浅淡的眼,毫无波澜地,凝眼沉视自己的右掌,之后,慢慢收紧五指。掌中,明明空无一物,却又好像有什么不可见的,正在他掌控之中……
逐渐被握紧。
夜深了,蛟麟低沉的咆哮声,划破别苑的宁静。
他回眸,神兽已跨进室内。
那兽有两头、三角、五眼、八足、两尾,那妖异的第三目,闪烁着腥红血光,对着牠的主人。
「过来。」他沉声唤那兽。
神兽贵在灵。
尽此生,蛟麟只认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主。
兽慢慢走近,巨大的身躯匍匐于主人膝下。
这是他豢养的兽。
蛟麟。
「她,接近王卫城了?」他徐声问。
兽瞇眼,朝牠的主,再咆哮一声。
他敛目,俊美的脸,略显阴沉。是吗?
如此快。
她已接近王卫城了?
蛟麟必须以血喂养,她来找他那夜,他出外杀了马,喂食蛟麟。
蛇纹血玉是蛇王封固于地底万年,蛇血化出,煨成的红玉,只有蛟麟能嗅出蛇纹血玉的味,知道她身在何处。
她不会将玉除下,他知道。
因为那是他赠她的,唯一的礼物。
一个能让他走进她的心、锁住她的人,世上独一无二,最温柔,也最血腥的礼物。
他伸手,顺势自兽头抚向兽尾。
兽伏下身,驯服如猫,满足地噫嚎。
他的手劲轻之又轻,柔之又柔,彷佛掌下抚摸的不是兽,而是女人。
「天亮,你就去吧。」他沉嗓命兽:「回焚宫,不必再来。」语罢,他收掌,沉定的眸,对住兽腥红的第三目。兽低吼,伸个懒腰,慢慢爬起。如一只乖猫儿,牠朝主人摇尾,之后,才恋恋不舍,返身离去。
过程中,他沉眸,肃容,凝目看兽离开。
她来了。
终于来了。
他沉黑的眸,绽射出紫色芒光。
她来,欲进王卫城,只有一条路可走。在天未破晓前,他将出城,迎接精心擘画即将收成的目的,迎向织云城与索罗……
必然的命运。
清晨,天将破晓。王卫城外的郊区一片死寂。
织云在奔逃途中,利用地上的泥把自己的脸抹黑。她的容貌害了她!她必须掩蔽自己,更小心地掩蔽自己。天亮后,织云在王卫城外看到一批浪人。
她再次相信人,却再次犯错,这回她不着声色地,混入这群来自四方的乌合之众,随众人跨过城桥,一起移往王卫城门。
王卫是大城,环绕于城墙周匝的护城河,水流汹涌湍急,竟然与江河无异,而不仅仅是一条沟堑。再看王卫城,守卫森严,正面那道城门虽然是开启的,却将想入城的人群分隔为两边,浪人进城这处矮门十分窄小,一次只容许两人进入,且在进城之前,无论男女都必须先行搜身。
搜身,那过程是屈辱的。
织云看见,那些军爷虽道貌岸然,执法如铁,可一旦见是女人,男人的手就净往不该摸的地方搜探!
那是污辱,也是一种轻蔑。
看到那些搜身的军爷冷酷的眼、阴鸶的脸,织云退缩了。
她退到队伍外,犹豫不决。
她不可能让他们搜身。可是,如果不忍受搜身的屈辱,那么她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如果进不了王卫城,就再也别想见到障月。织云呆站在城墙边,犹豫了很久,始终鼓不起勇气加入搜身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