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玦也不推辞,香甜地吃将起来,看得余平一痴一愣。
她眼眸晶亮,赞道:“好手艺!真想打包带给——”她赫然止住,明眸忽地闪烁不定。墨成宁心喀噔一跳,直觉李玦含在嘴里的话语未必如她所希望,便垂着眼,待她说完后半句。
谁知李玦话锋一转,扯起嘴角一笑,道:“今晚真是有劳余公子……对了,我姓李名玦,是迷蝶派弟子,这你是知道的。我刚才一回想,荀公子武功似是龙门派一路,余公子也是么?”
余平先是讶异地瞧荀非一眼,心下嘀咕怎地师哥会和她交上手,听她问到自己,又觉受宠若惊,便紧张兮兮地答道:“是……是呀,咱俩是龙门派,师承张静定。”
李玦缓缓起身,正色道:“九年多前敝派遇劫,逃亡途中曾于贵派清水观暂留一宿,贵派不仅掩护我们,还供我们餐食,大恩不言谢。”语毕便朝两人深深一鞠躬。
两人忙不迭站起虚扶了一把,荀非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再说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主意。”
余平奇道:“原来当年那些人是迷蝶派,我怎地对你没印象?李姑娘生得这般,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忘记呀。”说完又觉得自己唐突,干笑了几声。
李玦不甚介意地笑道,“我当时戴着帷帽,又只十五,余公子会对我有印象那还得了。”又叹道:“就为了一张藏宝图,竟引来一群疯狗。”
三人对藏宝图一事皆感好奇,但碍于那是别派私事不好过问,此刻听李玦自行提起,便顺势问了一句。
李玦懒懒道:“尚未找到呢。当年进噬魂森林前,张总管自告奋勇去寻宝库地点,我们约定好等他找到后便来绝响谷取钥匙,但至今仍无消无息。”
“说到张辉……”余平搔搔头皮,“他不知如何找到我们住宿的客栈,还认出我和师哥是一伙的。”
“那咱们岂不是得罪了他老人家?”墨成宁轻声叫道,毕竟当初绝响谷的地图是半哄半骗得来的。
“他倒是没生气,只是隔三差五就来问:那小子跟小妮子回来了没?要问李姑娘的近况。应该过几日还会再来。”他嘴一瘪,皱眉道:“怪缠人的。”
李玦闻言,水亮星眸里流逸光彩,墨成宁有心成全她的孺慕之思,便建议:“那咱们在客栈多留几日,不急吧?”说着便看向荀非。
“不急不急,留个十天半个月也无妨。”圣上给了他五百日去找方氏兄妹,这才过了将近一半,他还盼能拖一刻是一刻。
“多亏他老人家还惦着我……谢谢你们啦,请受小女子一拜。”墨成宁正要伸手去扶,却见她坐在原位憋着笑,两只手撑着桌面,头夸张地向前一折。
余平哈哈大笑。“还有这种磕头法,那……请受我回礼。”
一来一往间,方才稍嫌僵滞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一顿晚餐和乐融融,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午后,天气闷湿难耐,翻滚浓云中传来阵阵闷响。李玦坐在客栈一楼,螓首轻靠窗槛上,纤白指头时不时敲着杯缘,面上满是烦躁。荀非和余平前去驿站取京城来的信件,墨成宁则为了筹措即将用尽的盘缠,至邻街相熟的医馆搭手。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茶独饮,不知欲待谁?”一名蓝衣青年径自坐上她对面木椅,右手指轻轻弹了弹另一只空茶杯。那青年头巾下生着一双吊眼,正骨碌碌地打量她。
李玦白眼一翻,又来一个搭话的!留宿客栈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打发无数轻薄浪子,若不是怕张辉来访时见不到自己,她才不愿坐在这里。
“别在我面前念酸诗,姑娘我大字不识一个,只是个乡野鄙人,公子怕是找错对象了。”她冷着脸胡诌,只想快点摆脱这酸儒生。
那青年吃了瘪,张嘴微愣,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又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生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眉间带着郁闷烦忧之色,小生虽不敢自称圣贤之人,却也读过圣贤书,知读书人应胸怀天下,忧民之忧,姑娘不妨将所忧所愁告诉在下,即便无法解决,心中也能松快些。”
李玦只觉他一番话如苍蝇在耳边嗡嗡不绝。在绝响谷时,何曾有这般枯燥无味的生活?心思一转,便换副表情柔声道:“公子好意,小女子也是知道的,只是……这有一件事十分烦人,却还真只有公子能替我解忧。”
那青年喜形于色,见她一双水汪汪媚眼似要滴出水来,连忙道:“姑娘请说,只要你说,小生一定办得到。”
“那你可不许反悔。”她笑道。
青年只觉一身骨头都酥了,喜道:“那是自然。”
“我瞧着你觉得烦,烦请从我面前消失。”李玦嗔道,皮笑肉不笑。
“等等……”
“公子说过的话不作数吗?”她轻柔地抚上腰间含光剑。
青年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且这佳人似乎会武,便告了罪,悻悻然离去。李玦收住笑容,拿起一旁墨成宁替她准备的帷帽,咕哝着热死了便戴上。
“小妞儿,暑气这么重,我怕这黑纱会闷坏你的花容月貌。”背后传来粗哑的笑声,那人越过她,大刺刺坐上她对面余温尚未散尽的木椅。
才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就是不让她省心!李玦隔着一层薄绢气鼓鼓地盯着来人,起身正要发作,滚字才到嘴边,陌生的熟悉感却涌上心头。
“老张!你果然来了!”
佝偻老人咧嘴一笑,正是张辉。
“嘿,我这会儿屁股都还没坐热,你就要赶我走啦?好歹刚刚那酸儒还坐了半盏茶的时间。”
李玦笑道:“别损我啦,那些人实在扫兴得紧。”她见张辉背驼了点,发已苍苍,眼角额间也多了许多皱纹,但张辉就是张辉,一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张辉从头至脚细细看了李玦一回,啧声赞道:“不愧是前掌门和夫人的千金,当年的女娃居然出落成这般如花似玉。早知如此,老朽当年就不赶着投胎,年轻二十岁好娶你这美娇娘。”
李玦啐他一口,慢悠悠地坐回木椅上,道:“年纪一大把了还没个正经,就不怕我告诉张婶,看她怎么收拾你。”张辉怕老婆在迷蝶派中是出了名的,果见他面色微微一变,收敛了几分。
“我进客栈时,本要找姓荀那小子的跟班,不想在这见着你,说实话很是意外。”
“不乐意吗?亏我先前以为老张惦念我,还差点浪费几滴眼泪。”多年不见故人,她已非当初调皮的小姑娘,却仍忍不住拌嘴几句。
“……说到底,还是没掉泪吧。你这孩子的眼泪还是一如既往的珍贵。”
“当然!梨花带雨的美感太难掌握,我做不来,还是少丢点丑为妙。”
“我看除了鬼掌门和你爹娘,要你白白流泪,那可真是难如登天。”
李玦笑容微微一僵,秀眉微蹙。过了这些天,听到这名字,心口犹是一阵疼痛,她低估鬼清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了。
张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解李玦为何会随荀非一干人离开绝响谷,只得将计就计。
“我想回谷探探我儿,将他带出来见见世面,可我没有紫花安魂草。”
“我这还有许多,待会儿拿给你。老张……你要顺道去看看晦儿吗?”虽然张晦活得颇自得其乐,但她心知他一直向往着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