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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隐忍着数度涌上心口的退缩,划开他身上的衣物,只见一道细长伤口由左至右横过他背部,伤口边缘泛着乳白中带血的毒液。

  她迅速划开伤口附近的皮肉,取出丝帕吸取尚未深人的白色乳汁;接着,她深吸一大口气,动手扒光他的层层衣物,确定除了背部这道口子外,没有其它伤口后,再急急用白袍盖住他的下半身。

  她什么都没见着、什么都没见着……不,她什么都见着了……

  视线又移到他背部那道发溃的口子,不禁冷汗直流。她还在难堪些什么呀!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她低头暗忖:万物相生相克,娘亲曾说:“药之所生,草之所息,百步之内必有它物以克之”,这红背竹竿草会生在哪儿呢?莫非……小小身躯立时跪爬在见血封喉旁,搜寻一种有着赤色叶片的草。

  时间每过一分,少年便离鬼门关越近。她心下渐慌,要是有个人死在身旁,日后她肯定会恶梦连连,肯定会更加胆小,肯定会……有些不舍。一个模糊的想法掠过脑海……怎么会不舍呢?

  不多时,她眼睛一亮,发现矮木丛下的小小植株,起身便要去抓,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定睛一看,唇瓣不禁上扬。

  终于给她找到了,正是红背竹竿草。

  墨成宁快速将那植株连根拔起,用匕首捣得稀烂后尽数抹在他背部。瞥了一眼凌乱披在他身上的衣物,即刻快手替他套回。

  她不知要刺激哪个穴道才能使人苏醒,歪着头瞪视少年身躯,一晌过后,才用手在他全身“较不令人难堪的要穴”胡乱按了个遍,待按到足底涌泉穴时,就听见少年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她面露喜色,连忙转身背向他,这才放心显露情绪。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有用处,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边绽放一朵笑靥,显现了那单边的酒窝。

  他竟然还活着么?犹记得意识消灭的刹那,不甘充塞胸臆,可却又惊讶地发现,不甘之中居然带有那么点庆幸;而那感觉在转醒后,恍若隔世,幽幽自脑中抽离。

  “姑娘可是替我解了毒?”他缓缓翻身坐起,背部一阵吃痛。

  少年醒了,墨成宁跟陌生人相处的不适感又袭上心头。

  她转过身来。“还、还没,先暂时护住心脉了。待会到我家,我取药给你去余毒。”

  他感激道:“有劳姑娘了。”

  这时一直在不远处的乌骓马见主人醒了,便欢天喜地的走来。见她瑟缩了下,显是害怕,少年淡淡一笑,道:“姑娘若不喜这孩子,我命它自行下山便是。”

  说完拍拍马臀,要它先行离开。

  还是个孩子啊,那日后长大岂不是……

  “等等……”公子这身子恐怕禁不起自行下山的风险,万一路途中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我扶你上马吧。”她搀着他的臂膀助他上马,手牵起缰绳,但止不住的抖意让缰绳不住滑落。

  乌骓马呼出的热气不断往她顶上喷来,她内心已然呜呜啜泣起来,这乌骓马……会不会咬人哪?

  一只沾了点泥土的修长手指伸到她耳畔,她微一愣,只听得脑后传来:“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上马一道下山吧。”

  介意啊!怎么会不介意!她在心里大喊,但身体却像是抱到救命浮木般,迅速抓住他的手翻身上马。

  雨点轻落鼻尖,如绵似针,拍打着她燥热的脸庞,少年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部分雨势。

  乌骓马脚力极健,山路虽崎岖不平,它却如履平地般,转眼间,便到了山脚处的墨府。

  少年见这宅邸虽非雕梁画栋,却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派头,心下沉吟,原来这小姑娘是富户小姐。起初见她一身朴素青布衣裙,又只身于山野间行走,错认是农户之女,如今一想,难怪她总一副不出深闺的小女儿神态。

  墨成宁命马夫将乌骓马牵离,踌躇了一会儿,才领着少年往偏厅走去。她神色尴尬,垂头碎步快走,一路上家仆女婢们莫不目瞪口呆。

  “小姐不是不喜外人吗?怎么带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回来?”一名婢女讶道。

  另一名家仆啧声道:“平时看小姐木讷内向,没想到一出手居然就带回个英俊少年郎!”语气中带着些许敬佩。

  “公子请在这稍候,我这就去取药。”墨成宁急急抛下这句话便逃离偏厅。

  好难为情啊,众目睽睽下带一个陌生男子回来。爹爹说她面皮薄,成就不了什么大事,她想此话当真不假,因为此刻,她好想丢下身有余毒的少年,躲回内室,把头埋进枕头里恣意大叫。

  墨家代代皆精于药理,唯独墨成宁的父亲是个例外,他一心从商,反倒是墨夫人终日沉浸于药理中,丝毫不逊于墨家历代传人。

  墨夫人一日发现四岁的成宁煞有其事地在嗅着药草,并规规矩矩地把味道相似的药草分作一堆,甚至会以叶的形状细分,令她惊喜不已,喜孜孜地要将女儿培育成药理奇才。但做父亲的却不以为然,认为女儿胆识不佳,需得好好“教育”一番。

  甫入药房,药香扑鼻而来,药房里的草药香气总能让她心宁。

  墨成宁敛起心神,拉出柜里的玻璃匣子,正要确认里头的药粉是否已结晶完成,只听得门咿呀一声,接着丹丹走了进来。

  “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遍寻小姐不着,外头又开始下雨,急都急死人!”

  墨成宁取出匣内细纱,就见细纱上满是白色结晶。她将结晶细心地刮入一旁瓷钵,歉然道:“对不住,路上遇事有些耽搁了。”

  丹丹见小小姐无意多做解释,便道:“哎,算了,小姐您平安回来就好啦。小姐今日没留下来听完‘诸子宴’,当真是太可惜了。您道荀文解那家后来怎样了?”

  墨成宁手握住药杵,用力将钵内结晶捣成粉末,心不在焉道:“不是灭族,便是放逐边疆吧。”她一点也不想听灭门的故事。

  丹丹神秘兮兮道:“错!那荀家现在吃香喝辣呢。”见小小姐终于被勾起兴趣,露出些许渴望神情,她得意续道:“当时情况万分危急,眼见隔日荀家就要被杀个精光,苟家向来重文不重武,老老少少聚在厅堂哭成一团。这时荀文解说道……”

  丹丹压低声线,装作男子口吻:“各位,此事因我而起,我千不该万不该带娘子去那奸臣府内,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墨成宁不由得停下手边工作,欲聆听荀文解到底有什么好计策。

  “荀文解当晚挥刀自阉,自愿入宫服侍厉帝,以表忠诚。”

  “啊!”墨成宁险些将瓷钵摔到地上。

  “那狗……恶皇帝果然龙心大悦。众人不知厉帝除了爱美人,同时也喜男色,见荀文解生得极俊,居然将他招为男宠。荀文解怕殃及家人,便事事顺从,厉帝更是对他宠爱非凡,连去年驾崩前都指名要荀文解同妃子们一道陪葬。”

  墨成宁小脸皱成一团,显是不想继续听下去。

  “不过荀家从此金银珠宝、升官加爵,样样没有少。荀文解和阮氏有一名独子,叫……叫荀非,据说将来也准备入朝为官呢。”

  墨成宁叹口气,手一摆。“丹丹,这些药粉是外地商队带回来的毒扁豆所炼制而成,可以化去见血封喉之毒,你拿去偏厅给……那位公子,差人替他在背上创口涂上药粉。切记,只能涂在背部那道口子上,身上其它创口用不得。”她居然忘记问他名字了,也罢,反正不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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