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些,高久思整个人震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不但不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女,甚至还是罪臣之女。
“……如今柏家的事已事过境迁,奶奶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自个儿的身世,将来好替柏家延续香火……”说到这儿,高曲氏的声音已几乎要听不清楚,她神色慈爱的望着高久思,“奶奶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生死本是常事,别太为奶奶伤心,你和初六的日子还长,以后你好好同初六一块过日子……”徐徐说到这儿,她的手垂落床榻,双眼缓缓阖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神色平静的离世。
高久思颤抖着抓住奶奶的手,不愿相信奶奶就这么离开了,她惊慌失措的摇晃着人,试图想叫醒她。
“奶奶、奶奶,您醒醒,您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见怎么喊怎么叫奶奶都不醒,高久思不得不相信奶奶是真的走了,她悲痛的埋在奶奶身前痛哭失声,“奶奶,您怎么狠得下心丢下我就这么走了,奶奶!”
初六被她的哭声给吵醒,揉着惺忪的眼,瞧见她哭得伤心欲绝,他一惊,赶紧走上前抱住她。
“思思不哭。”
“奶奶走了、奶奶走了……”她抽噎的道。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高曲氏,初六不明所以的道:“奶奶还在这儿没走啊。”
“奶奶死了!死了你懂不懂?以后再也听不见奶奶的声音,看不见她的人了!”她转过身一边哭,一边捶打着他,“我跟你成亲就是为了要给她冲喜,竟一点用都没有,奶奶还是走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让我以后怎么办……”
这一晚,先是茶铺被烧,接着奶奶过世,还有过世前奶奶告诉她的关于她身世的秘密,这些事情来得太突然、太快了,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承受。
初六任由她打着,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大声回答,“我会陪着思思!”他一边抓着自个儿的衣袖想为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索性凑上前舔着她不停滑落的泪水。
她蓦地一僵,推开他,“你在做什么?”
“思思一直哭,淹水了,我帮思思舔干净。”
“你……怎么这么傻!”她吸了吸鼻子,抬袖胡乱抹了抹脸,只是想到自个儿匆匆忙忙与初六成亲,却终究没能治好奶奶的病,让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她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把他推出房门,“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抬手想安慰她,“思思不要哭……”
她挥开他的手,把房门阖上,将他关在外头。
冲喜不成,奶奶在他们成亲这晚走了,她怨自个儿,也怨初六,她心里知道这一切都不关初六的事,甚至是她哄骗初六同她成亲的,但是却还是忍不住怨他,因为若不找一个人怨,她的心会更苦。
茶铺烧掉了不要紧,还可以再重建,可奶奶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她再也无法看见奶奶的音容笑貌。
爷爷过世那会儿,她虽也悲伤,可当时身边有奶奶,两个人一起,仿佛为彼此承担了一半的伤心,此时此刻,再没有人能与她一起分担这样的哀痛,失去至亲之痛,痛入骨髓……
她守在床榻旁,看着面容安详的奶奶,默默垂泪。
第5章(2)
被推出去的初六一直守在房门外,半晌后,他像是想到什么,跑回房里拿来了一样东西,抬手拍着房门,想让她开门放他进去。
“思思、思思……”
高久思不理他,独自一人伤心着。
“思思、思思,开门。”他不死心的叫着。
她一句话也不回。
一直等不到她来开门,初六绕到后头的窗边,打开窗子,爬了进去;一个多月前,有一回也是这般,思思在生气,不理他,他就无师自通的跑去爬窗,溜进她的房里。
听到窗边传来的动静,高久思回头觑了眼,见他爬着窗想进来,她冷着脸斥道:“你出去!”
“我要拿这个给思思。”爬到窗棂上的他从衣襟里掏出适才跑回去拿的那朵金花。
“我不要,你走。”她别开脸不理他。
他翻过窗子,跳下来,拿着手里那朵黄金打造的金色花朵,走到她面前,塞到她手上。
“给思思,思思不哭。”
她推回给他,怒道:“我说了不要!”那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她不能拿。
他再塞到她手上,坚持道:“给思思,盖茶铺。”他虽傻,却也知道这朵金花的金叶子可以买东西,茶铺烧了,她很伤心,他想让她再盖回来。
看见她满脸泪痕,他想让她开心,抓着她的手朝自己身上打了一下,“思思打,不哭。”
“打你有什么用,奶奶不会再回来了。”她哽咽道。
“我去叫奶奶不要睡觉。”初六说着跑到床榻边,摇晃着已溘然长逝的高曲氏。“奶奶醒醒、奶奶醒醒,快点醒醒,不要再贪睡了,思思哭了,奶奶快点醒醒……”
听着他一声声叫唤着奶奶,高久思听得心头又酸又涩,泪落得更凶。
他抬头见她哭得脸又要淹水了,连忙跑回去抱住她,拿着衣袖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哄道:“思思别哭,我再去叫奶奶。”
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关心和着急,高久思心上那抹怨,在他那关怀的眼神下渐渐散去。
本来就没有道理怨他,面对这令人哀痛的一晚,即使他傻,却已尽力用着他的方式安慰她了。
她偎靠在他怀里,“初六,我只剩下你了。”
他伸出双臂搂住她,一手拍抚着她的背,“思思不难过,我陪着思思。”
他的怀抱煨暖了她冰凉的心,在这一刻,高久思心里真真正正拿他当自个儿的丈夫看待。
她的丈夫虽傻,又不懂人情世故,但这种时候有他陪在她身边,至少这漫长的一夜没那么难熬了。
高久思先办了高曲氏的丧事,至于重建茶铺的事,要等办完丧事再说。
高家先后遭遇不幸,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替高老太太的死惋惜,老太太生前为人和善,街坊邻居若有事求上门,只要能力所及,她都会伸出援手帮上一把。
因此出殡这日,不少人感念老太太的恩情,特地前来相送一程。
丘家母子对高家没少落井下石,人前人后四处说那是老天爷给高家的报应,因为高家退了丘家的亲,所以不只茶铺在高久思大婚这日被烧,就连高老太太都在她成亲这晚过世,这不是活生生的报应是什么?
水云镇上有部分人信了,也有人斥为荒唐,谁都知道高老太太早就重病在身,没能熬过去也是在情在理,至于茶铺被烧的事乃是有人蓄意纵火,官府正在追查这事。
就在高久思忙着办丧事时,京城来了个人,去了保安城那位言大夫的府上。
“言峻,你真不打算回京了?以你的医术,在这样的小县城里待着未免太屈就了。”来人是个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的男子,他把玩着拇指的玉扳指,俊美的脸庞透着抹漫不经心。
“医治病人在哪里都一样。”言峻亲手沏了杯茶递过去,俊逸的脸庞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男子接过茶,慢条斯理的饮了口,“不一样,在京里诊金收的多,而且我听说你是在躲什么人,这才跑回乡来。”
言峻看他一眼,“要真躲人,我就不会回乡来了。”
男子闻言,若有所思的瞟了他一眼,沉声道:“难不成你不是在躲人,而是在等人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