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怔,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他淡淡地说:“也好,我会安排。”
说罢,他躺下,背对着她睡去。
继慕声允了颜无双的出府要求,将她、杜织娘及碧心三人送往城南的小宅。
颜如雪得知消息,三天两头就来探望。
可颜无双在人前从没流过一滴眼泪,那坚强的模样反倒教人心疼不已。
万叶织的解老板同情她的遭遇,提供布匹及丝线给她缝制各式成品在店里贩卖,还帮她备了一个柜子,专门展示贩售她的绣品。
一眨眼,她出府已经月余。
这天,她带着碧心来到万叶织交货,顺便整理了自己的货架子。
突然,解老板神色不安,急急忙忙的捱过来,“双双姑娘,你快到内室避一下。”
她一怔,“避?避谁?”
“桑姑娘来了。”他低声道。
闻言,旁边的碧心立刻露出怒容,而颜无双则心头一撼。
她已经出府了,还要她像沟底的耗子般避着桑子鱼?不,她不要,她办不到。
她唇角微微一扬,“我是正主儿,岂有避她的道理?”
“这……”解老板心想这话也对,再说,他们多说了两句话,要避也来不及了。
这会儿,桑子鱼已经看见颜无双,并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桑子鱼带着几个姊妹上街添购行头,第一家店就来到万叶织,见着颜无双,她心中有克制不住的得意。
一开始,继慕声到缀紫楼捧她场时,她也受宠若惊,因为她听说他对妻子十分体贴温柔,两人感情也是融洽甜蜜。
男人她可见多了,却没见过那种宠溺爱妻,却又迷恋外头女人的。
她想,他应是一时好玩好奇,不用多久就会乏了,却没想到他越来越勤跑缀紫楼,还主动要求到她的宅子。
她发现他是真的迷上了她,无论她是吟诗唱曲,抚琴跳舞,他的视线都离不开她。
而她,也慢慢陷了下去。
她来到开阳后,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可就没碰过他这样的。
他不只有显赫的家世,还有称头的外表,谈吐优雅、博学多闻,可说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君子。
他不像那些俗不可耐的男人,只觊觎她的美色,贪图她的胴体,他懂得欣赏她,仿佛她是世间难见的瑰宝般。
她十岁就被带到萧展鹏身边,学习各项才艺,学习如何魅惑男人,别说是琴棋书画,就连吃饭喝水走路都要经过严格教导。
在一票姑娘之中,她是才貌兼具,最为出众的一个。
十六岁那年,四十岁的萧展鹏要了她的身子,她机灵聪明,行事小心又不会有妇人之仁,萧展鹏十分宠爱她、倚重她,才在她二十岁那年将她送到开阳。
表面上她是缀紫楼的红牌,是开阳第一花魁,可实际上萧展鹏将她送至开阳,为的是让她负责人口买卖、私娼馆经营。
她从没教他失望,即使之前京里派了潜行使逮了无数人牙子,扫荡了多处私娼馆,她也全身而退,甚至没让萧展鹏惹上半点麻烦。
对男人,她从不动情。但遇上继慕声后,她心里却起了涟漪,她已经二十三了,若能觅个男人过上安稳的日子,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起初,她对继慕声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他已有了颜无双,还是身分尊贵的定安侯世子,可渐渐地,她发现他对她已无法自拔,还因为她而跟颜无双感情失和,甚至将颜无双赶出府去……这给了她希望。
以她的身分,想成为正室是不可能的,但若能得他宠爱,进到侯府,往后的荣华富贵自然是享用不尽的。
她自十岁开始就进了萧展鹏的手掌心,一晃十多年,这次她一定要抓住机会,飞离萧展鹏那日渐衰老的糟老头,投进继慕声的怀抱。
“双双姑娘,别来无恙。”她娇媚一笑,眼神却是凌厉。
“什么双双姑娘?”碧心气怒地纠正,“是世子夫人!”
桑子鱼依然娇笑着,“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还请世子夫人见谅。”
“世子夫人,我们回去吧。”碧心护主心切,不想见颜无双遭人糟蹋,急着要拉她走。
“回哪?”桑子鱼软软地问,话中却像是夹带了几百根的针,“我有轿子,不如送世子夫人一程?”
“不用。”碧心没好气地拒绝。
“城南有点远呐。”桑子鱼不疾不徐地道,“真不用我送夫人一程?”
她话一说完,她身边的那几个姊妹及婢女们都笑了起来。
“姊姊,世子夫人不想让人知道她被世子爷赶出府,你何必道破呢?”
碧心一听,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反驳起来,“什么赶?是世子夫人自个儿想走的,才不是……”
“碧心。”颜无双打断了她,心平气和地道:“桑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说罢,她拉着碧心走出了万叶织。
身后传来几个缀紫楼姑娘们的窃笑声,激得碧心忍不住的哭了。
“无双,她们、她们真的太可恶了。”她好为无双不平。
颜无双递了手绢给她,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坚毅的笑看着她,“碧心,哭就输了。”
闻言,碧心用力的抹去眼泪,漾起一抹爽朗的笑,“嗯,哭就输了!”
第10章(1)
这晚,桑子鱼邀了继慕声在她的宅子一聚,没想到有一个人来到缀紫楼找她。
此人名叫董自新,是萧展鹏的小舅子,跟了他二十多年,可说是他的左膀右臂。
“大人得到消息,得知继慕声跟齐浩天往来密切,恐怕之前查缉人口贩卖一案,继慕声也出了一点力,”董自新睇着她,“现在外头风声鹤唳的,你可得警醒一点。”
她不以为然,“我还不够警醒吗?若我不警醒,大人头上乌纱帽早已不保。”
董自新不喜她态度傲慢,冷哼一声,“桑子鱼,你别以为大人糊涂,你跟继慕声走得近,他都知道。”
闻言,她心头一震,“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董自新冷笑着,“你是大人养大的,可别忘了主子是谁。”
“够了。”桑子鱼不客气地拍案站起,高傲的睥睨着他,“我在这儿替大人冒了多少险,做了多少事,你不知道?”
“唷,你生什么气?”董自新哼笑,“你知道主子是谁就好,不必恼羞成怒,大人要我转达的话,我带到了,你最好听进去。”
桑子鱼恨恨的瞪着他,“我还有要事,你请自便。”说完,她拂袖而去。
回到宅子,应邀前来的继慕声早已在门前候着。
她下了轿,立刻轻挪莲步上前,福了个身,“让世子爷久候,还请见谅。”
继慕声温柔一笑,“别放心上,我也刚到而已。”说着,见她神色不对,他关心道:“看姑娘脸上略有愠色,可是在缀紫楼受了气?”
桑子鱼猛然想起董自新,以及他说的那些话。
董自新说继慕声跟齐浩天关系密切,甚至还可能在查缉人口买卖一案出了力,但显然地,他不知道她跟此案有关,更不知道她跟萧展鹏的关系,不然他怎会这么迷恋她?
“唉……”她轻声一叹,“子鱼虽是花魁,却也常常受客人的气。”
“谁舍得让姑娘受气呢?”继慕声眼里充满怜惜。
迎上他的眸子,桑子鱼幽幽的又是一声叹息,“子鱼命薄,自幼家贫被卖进青楼,从此便过着这种看人脸色的生活,花魁之名不过是表面风光,那些殷勤讨好的男人,打从心底看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