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就见靳懿威动手脱下外袍,同时跟她说:“你也将凤冠霞帔脱了。”
她瞠目结舌,不会吧,她以为他不会跟她洞房的!
“你把陪嫁丫鬟喊进来伺侯更衣,我们待会儿就要离开,动作快一点。”
她反应过来,倏地起身,“靳公——夫君是打算新婚夜就下江南?”
他将新郎喜袍丢到一旁,回头看她一眼,“还是你想洞房完再走?”
她粉脸涨红,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我们走之前,不用去向长辈们奉杯茶吗?”
“套句你曾说过的话,咱们不过是庶出子女,又选在这非常时期成亲,婚事办得如此草率寒酸,虽有邀宴,不见客来,你道如何?”他走到另一边,拿起苏二已经备好的一套袍服,迳自套上。
她连忙将沉重的珠翠凤冠拿下,放到床上,“靳家人在恼你吧,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本想与你一起下江南,靠着你吃香喝辣,也能亲眼看着靳家东山再起,没想到你拒绝了,还选在这时候娶妻。
“这是要花钱的事啊,他们能闪多远便多远,闪不远就一切从简,用心思是不可能的,反正未来能否再见上一面都不知道呢,”她微微耸肩,“有些时候,亲人远比没有血缘的朋友还无情。”
他蹙眉看她一眼,倒没想到她看得那么透澈,但凝视她的黑眸仍是一片冷然,口气也淡淡的,“你还不换衣服?”
她这才看到他已经穿好衣服了,一身圆领镶金线黑袍,很适合他,可惜还是绷着一张俊颜。她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说了什么,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我的家人才不得不点头让我嫁?”
“目的有达成就好,不是吗?”
“好奇啊,我爹应该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她很自在的解下霞帔,让他咽下原本要叫丫鬟进来伺候她的话。
见她执意要问,他才回答道:“也不难应付,我直言听到你极可能成为溥堂的侧妃,溥堂既是皇亲国戚,有件事便不好这般蒙混过去,与其让他事后找范家跟我算帐,倒不如诚实告知,你我在婚前已有逾矩的行为。”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
他等着她冒火,毕竟这事关女子最在乎的清誉,没想到她竟然笑了——“难怪他们一个个都一副气到想杀了我的表情,这是大失血啊,偷鸡不着蚀把米。”
要知道,靳懿威退婚后,先前下的聘礼范家全退了,但接下来还有溥堂这只肥羊啊,婚事只要说定,一堆聘礼就又会送往范家,没想到靳懿威这一说,她不嫁给他也不成,偏偏靳府落没,各房争财,没人肯出钱下聘,且靳懿威两袖清风,范留松想藉由她让范家权势及财富更上一层楼的希望全数幻灭,又怎么会给她好脸色看。
“你不生气?”他对她的反应倒真出乎意料。
“为什么要生气?”她嫣然一笑,“就说你不了解我吧,其实我在那个家待得也不怎么快乐,跟着你下江南,展开另一场生活,光想就很舒心呢。”
他定定的看她一眼,“叫丫头们进来帮你,我去看苏二马车备妥没。”
她欣然点头。
第2章(2)
不一会儿,雁子跟玉荷进房来服侍她梳洗换装,知道此时要出发,心道:主子这婚结得已够克难,现在连最重要的洞房花烛夜也跟着没了。
“主子不觉得辛苦?才刚成亲,也没能休息就要马上下江南。”雁子忍不住替范敏儿抱屈,虽然主子以前对她跟玉荷都不好,但这段日子是真的好啊,她不想见主子这般委屈。
“出嫁从夫。”范敏儿看着玉荷替自己梳了个妇人髻,笑意盈盈,“倒是连累了你们,父母都在京城,却要跟我走那么远,不过你们放心,一到江南,我一定会为你们做最好的安排。”她有信心,江南是她的地盘,赚钱更是她的强项啊,有钱好办事。
玉荷跟雁子互看一眼,过去那个对她们总是不假辞色又难伺候的娇娇女真的不见了。
此时范敏儿又说了让两个丫鬟傻眼的话——“把这套嫁衣连同凤冠也打包带走?”
范敏儿一身粉嫩裙装,美丽动人,“当然,娘家给的最值钱的就是这套嫁衣跟凤冠,这套嫁衣的绣功一流,凤冠上各式珠宝钿花,价极不菲,拿去典当,肯定是一笔丰厚的财富。”
“典当?!”两个丫鬟惊呼出声。
“嫁衣只能穿一回,留着做啥?”范敏儿笑着点头,瞧瞧这新房虽然宽敞,但除了床与桌椅外,仅有一个衣柜,有些墙上、角落都可以看出曾有摆放东西的痕迹,可见前一阵子靳家人抢搬东西,连这里也没放过,但能怎么办?
靳懿威是个庶子,冷峻孤傲,绝对不屑加入抢钱的行列,而她身上也没多少银两,值钱的发钗珠宝在今天出阁时,月姨娘又毫不客气的派人拿走,说那原本就是自己给的,如今她真的口袋空空。
不一会儿,靳懿威回来了,身后多了苏二。
范敏儿上次在迎宾大客栈就曾见过他,于是她亲切的朝他一笑。
苏二的脸瞬间涨红,“呃——夫人好。”
“走吧。”靳懿威示意范敏儿跟着他走。
成亲不过一个多时辰,但靳府已是静悄悄,很多地方连灯也没点,整座府邸带了点阴森感,但范敏儿不在乎,她想的是——“既然要走了,我还是去见一下公婆吧,免得日后有机会相遇却不相识。”
“除了几名奉命留下打扫守着宅子的奴仆外,靳家人全走光了。”靳懿威淡淡的丢了这句话,继续阔步往前走。
范敏儿脚步一停,呆了,接着又往前走。想想也是,这座宅子还有什么可搬的?靳家人的颜面早丢光了,肯留到今日,图的也是来客的礼金及礼品,没客人,什么好处也没有,留下来有啥意义?
靳懿威以为她会说什么,但她只是静静的走在他身后,后方两个丫鬟俐落的提着大包小包,一行人步出靳府大门,几名奴仆在门口目送,神情哀恸,靳家真的人去楼空,没了。
大门外停了两辆外表朴实的马车,一行人以主仆之分,分乘两辆,随即上路。
靳懿威与范敏儿共乘一辆,马车内相当宽敞,几个软垫、一张磁石桌子,桌上竟然放着几份热腾腾的饭菜。
由于碗盘全是铁制的,十分沉重,因此即使马车在行进间也不会摇晃。
如此看来,他们夜宿马车或在车内用餐的次数显然不会太少,范敏儿心想。
他说:“吃吧,另一辆车上也有晚膳。”
她用力点点头,努力的压抑着频频要往上勾起的唇瓣,脑海浮现的是——要我说,能嫁给靳大人多好,一个自律又善待百姓的人,肯定也会是好丈夫。
从小事看性子,范敏儿心情愉快,想来往后的日子应当不错。
靳懿威静静的用餐,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充塞在胸臆间。
入夜的官道,两辆马车渐行渐远。
接下来的日子对范敏儿来说,如果不去在乎新婚丈夫的寡言沉静、不去介意多次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于马车内过夜,甚至好几顿都只是买些能填肚子的包子、馒头的话,可算是极为轻松自在的。
当然,这等窘境也透露出靳懿威的确没有太多盘缠,所以她趁着一回在一个小城的客栈过夜时,让玉荷拿了嫁衣跟凤冠去当铺典当,当了五百两银,这还是她坚持的数字。当铺的人还算识货,干脆的给了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