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方桩眼见气氛僵了,连忙打圆场,笑容可掏的举杯,要两人再喝杯酒,而后看着朱永信道:“对了,有件好事要给朱二爷,这是朝廷某个贵人交付下来的活儿,他想拿出一笔钱投资民间商家,当然,盈亏他不过问,只是收个利息。”江方桩笑着说了一笔数字及利息。
这么大笔钱,竟然就那么点利息?!贪婪的朱永信眼睛一亮。
江方桩在心里冷笑,但面色不显,继续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如果朱二爷能因此让那位贵人看到你有能力赚大钱,接下来也许就会帮你安排个官儿做做,专门替他处理钱的事。”
“官啊——”朱永信简直要乐晕了,但看到坐在一旁的靳懿威,表情就变得有所顾忌。
靳懿威面无表情,极难看出他此刻心思。
江方桩勾起嘴角一笑,亲切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靳大人也算是自己人,那位贵人很看重靳大人的才气,正琢磨着一件大事,要借助靳大人的才华。”
“那太好了,靳大人,我在这里也先恭喜您。”朱永信起身拱手。
江方桩邪笑道:“这会儿先谈你的事,一旦做了官,你所希冀的事应该也不远了,不是吗?”
朱永信闻言,开心的坐下。没错,一旦成了官,还怕整不死曾晓乔,成为宜和洋行唯一的主儿不成?这一想,他笑得嘴儿开开,满脑子都是金山银山。
江方桩接着道:“别说本官对你不好,眼下就有个好机会,看看你有没有兴趣,要是没有,我找其他洋行处理。”
他继而道来,有个同样为官的同侪,他的儿子酒醉时跟洋人签约买了一批货,如今货已经停在定容县的港口,但那儿子从小就是败家子,哪会做生意,甭说买货的钱哪儿来,光那批货就不知怎么处理,但那洋商拿着半年前签定的合约找到商会要求收货付款。
“那洋商做生意不是该找牙行吗,怎么径自找人签约出货?”朱永信眉头一皱,他是商家出身,该有的敏锐还是有的。
“你也知道,牙行良莠不齐,有牙行会坑初来乍到的洋商,打着安排与买方碰面,洽谈生意的名目,收取部分佣金,其实就是欺诈私吞钱财,那洋商听说了这些事,对牙行有戒心,偏偏我那同侪的儿子打着自己父亲是官的名号,洋商在打探确定他的身分后,才欣然签约。”
朱永信看着他,内心在算计,这事他根本没有推辞的分,江巡抚话都说出来了,他不接就是不给江巡抚面子,万一江巡抚火了,连前面说的好事怕也没了。
反正不就是一船的货,宜和洋行的生意是定容县内最火的,还怕卖不出去?
他豪气的拍着胸脯道:“江巡抚,这货我要了,就照合约的金额付。”
“不去看看货再决定?”
“再差的货,依我的能耐也能卖出好价格,只不过那贵人交付下来的活儿——”朱永信在意的是那笔金额,有钱好办事,他要赚大钱狠狠压压曾晓乔的气势。
“放心,一定给你,哈哈哈——”江方桩开心大笑后,目光看向一直静默的靳懿威,“靳大人,所谓商必与官和,你也得学着跟商人打交道,尤其是朱二爷,不止在定容县,江南一带他也人脉极广,有什么事找他帮忙准没错。”
“谢谢江巡抚这么看得起我,靳大人,就一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定义不容辞。”朱永信大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靳懿威一贯的淡漠,朱永信找不到话说,倒是想起一件耿耿于怀的事,“有件事我想提醒您,靳大人别嫌我多事。这靳夫人月余来与曾晓乔走得很近,前阵子花宴,我与靳大人提过这曾晓乔是奸巧之人——”
“拙荆与她投缘,何况女流之事,无须在乎。”靳懿威打断他的话后起身,向两人言明还有事待办,便先行离开,也不管此次设宴的男主人正笑咪咪的带着自家盛装打扮的闺女迎面而来,一见他颔首走人,脸上的笑容都垮下来。
还是江方桩八面玲珑的打了圆场,“新官嘛,脸皮薄,总有机会的。”
男主人也只能干笑点头,再招呼一会儿,又偕同女儿离开亭台,去招呼其他宾客。
朱永信忙不迭的看着江方桩,“江巡抚,我这一个半月刻意拉拢,靳懿威还是油盐不进,就算想塞点钱收买,都不知要从何下手。”
朱永信的“上头”就是江方桩,但朱永信明白,江方桩的“上头”还有官阶更高的人,只是他不知道是哪一位皇亲国戚而已。
“罢了,真拉拢不得,上头已另有交代,我们就不必再去管靳懿威夫妻了。”
江方桩没说出大皇子的交代,只要靳懿威没有跟二皇子站同边,他就还能好好地当他的芝麻小官。
朱永信听后松了口气,他这辈子还没碰过这么难应付的夫妻,男的孤僻冷傲,女的看似好相处,却不好拿捏,独自跟曾晓乔那帮人愈走愈近,在洋行见到他,却仍笑容满面,两方交好,她半点也不会不自在。
接下来,朱永信再次与江方桩举杯对饮,两人谈笑风生,但心中各有盘算。
晚膳过后,靳懿威进了书房。
他知道过一会儿,范敏儿就会端上一杯香醇好茶进来,说她今天做了什么,再问他今天做了什么。除了他参加晚宴外,这几乎成了这段日子来两人固定的相处模式。
不过范敏儿不知道她的行踪他其实一清二楚。
手下向他报告,范敏儿每天在府里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审视厨房准备的三餐、找管事谈话,看看几个奴仆洒扫,闲聊几句后,还会直接越过中院到衙门跟那些衙役聊上几句,在这些奴仆及衙役眼中,她是个美丽又亲切的县官夫人。
午膳小憩后,她总会前往宜和洋行小逛一下,与曾晓乔小聚,问些为商之道,倾听她与朱永信无法停息的争执,而在宜和洋行,她会与一些前来买东西的贵夫人相遇,接着她就打着官夫人的大旗,与这些都有身分、地位的夫人们另外找个地方喝茶聊天,建立情谊,往往一待就待上两、三个时辰,直到晚膳前回府,一天的行程极为规律,今天亦然。
思绪间,熟悉的娇小身影已端着茶进来。
他低头微笑,看着范敏儿在他对面坐下,开始说着她今天做了哪些事。
她报告完一天行程后,问道:“你今天到杜老板府上没什么事吗?”她天天在外,早就听闻杜老板对靳懿威极为满意,很想让他当乘龙快婿。
“无事,不过往后江巡抚应当不会再邀我赴宴。”前世杜家宴后,江方桩就不再找他,不久他就听到江方桩返回苏州的消息。
“官场总要选边站,但你肯定很难拉拢,对奉承阿谀的官场文化毫不买单,让江巡抚放弃了。”她边说边看着他翻阅魏干写的衙门日志。
由于靳懿威这个大人几乎不在府衙内,所以他让魏干将一日府衙的大小事记录下来,每晚拿来给他看,但上面的纪录少得可怜,唯有两三行,可能只是有百姓丢了东西或是养的家禽猫犬走失,请衙役协寻,都是一些芝麻小事。
靳懿威抬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范敏儿,想着她在小客栈移动的那三幅画,想着她天天到访的宜和洋行,再想到她与他成亲时不明的意图……瞧他深深的看着自己,眸带思索,她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怎么了?是你在那里看中某个美人,不好意思跟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