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季夫人理解地颔了颔首,没再追究这件事。「辛苦你了。」
他还来不及开口,季夫人跟着又问:「那最近有空去看……弟、弟弟了吗?他……好吗?」
没想到母亲会提起自己,他先是重重一撼,接着望向母亲枯槁瘦削的脸,挤出声音问:「你不要他,又何必问他好不好?」
季夫人虽然讶异大儿子会这么对自己说话,却无法指责。
她虚弱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呀……都硬着心不去想了……又……又何必问呢?」
当下,季拓言有种想甩头就走的冲动,结果却因为母亲的下一句话,止住了那想法。
季夫人幽幽地开口。「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清楚自己已经不行了……再撑……撑也没多久……所以……妈妈……莫名地想见他呀!」
季拓言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悲伤地想,是因为母亲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才会想见他一面?
到头来母亲还是这么自私……
他正想开口,却听到母亲噎着嗓,缓缓吐出几不能辨的字句。「妈妈想当面告诉他,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呀……」
说这话的同时,她饱含着苦涩泪液的喉音让她说的话更难辨识,但季拓言却听得清楚无比。
母亲说……她错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将他内心的情绪搅得波涛汹涌,心痛难耐。
因为母亲当年懦弱的决定,带给他三十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感受,如今却只换来这样的一句话?
不知他内心激动的情绪沸腾,季夫人狼狈地抹去眼泪,强忍着痛苦,续道:「阿拓他……或许不会想见妈妈……但……但没关系……」她用与体力不符的手劲,紧紧握住他的手。
「阿言……妈妈是没机会补偿他了……将、将来……拜托你……继、继续好好照顾你弟弟……代替……代替妈妈把、把没能给他的爱给他,好不好?」
季拓言迎向母亲恳求的泪眼,他多想告诉她,「季拓言」已经死了!就算她再愧疚、再想弥补,都来不及了!
但……他说不出口,即便多年来被漠视、被遗弃的委屈与愤怒一股脑地涌上,将他整个人淹没,他也说不出这样残忍的话。
更奇怪的是,他满是疮痍的心,竟只因为母亲的一句道歉、几句将责任托予他人的话,而被平抚了?
他觉得自己根本是疯了!
被遗弃了这么多年,他何必心软?
季夫人见儿子沉郁皱眉不说话,晃了晃他的手,忧心地望着他。「阿言?」
季拓言对上母亲忧心的眼神,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我会照顾他。」
亲耳听到儿子的承诺,季夫人像是放下心头大石,神情跟着柔软地轻喃。
「有你……妈妈就安心了……等妈妈走后……你和萌萌就快、快些把婚事办了……可惜……妈妈等不到……看不到萌……萌萌穿婚纱的模样……还有,如果阿拓愿意……接、接他回家……这个……妈妈可、可能也看不到了……」
说到后来,她虚弱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变得比呼吸还浅,季拓言忍不住说:「好了,别说了,休息吧。」
季夫人扯了扯苍白的唇,止住话,疲惫地闭上眼。「妈妈……怕这时不说……以后没、没机会再说……」
季拓言看着母亲,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要的不多。
天生的缺陷无所谓,他可以花比一般人多的时间让自己跟正常人一样,甚至更优秀,他要的只是母亲承认他的存在……
好不容易母亲终于肯面对他,她却不久于人世,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孤单。
母亲是他仅存的至亲……若她走了之后,他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第6章(1)
三天后,季夫人去世。
办完季夫人的丧事后,季家依照她的心愿以及习俗,在百日内将婚事给办了。
在与丁萌萌举办婚礼后,两人还来不及规划蜜月旅行,季拓言就因为公司近日受到食安问题的波及,正式回公司上班。
清晨五点半,闹钟一响,半躺在沙发椅上的季拓言被惊醒,看了看时间,没多犹豫便走出书房,进入主卧室梳洗。
他刻意放轻脚步,经过那张只躺着妻子的大床,忍不住顿下脚步走向床边。
在他眼里,丁萌萌就像他当年留在身边的洋娃娃,具有抚慰他心灵的疗癒功用。
可如今,他因为重生进入哥哥的身体,变成了哥哥,并「理所当然」地娶了她,也渐渐地无法把她当成小女孩看待。
这会儿她穿着细肩带缎面蕾丝衬裙睡衣蜷在床上,露出她一双线条优美的白嫩大腿以及一截小裤……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她身上。
她的皮肤看起来跟她的脸蛋一样美好,光滑白嫩且细致,看不到一点毛孔;那脚趾头像白玉雕成的艺术品,修剪得短短的脚指甲像花园里开得正盛的浅粉色玫瑰……好美也好诱人。
他想伸手去感受她的皮肤是不是像双眼看到的这么美好。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脑中,季拓言感觉一股热气直往腿间冲。
因为之前残缺肉身的关系,他从没有与其他女人有过接触,更别说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穿得这么少的女人。
男人的本能让他产生了愁望,一感觉到怒望,罪恶感便跟着涌上。
他有些烦躁地想,前几次进卧房时她都睡得好好的,棉被乖乖地盖在她身上,怎么今天就睡成这样?
为防自己失控做出令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季拓言迅速拉起放在床边的另一条被子,替她将那露出的、引人犯罪的诱人美景给遮起来。
不料,可能是因为他的动作太粗鲁,丁萌萌睁起朦胧睡眼,一看到他,立即扬起甜软的笑说:「阿言……你回来了喔!」
话落,她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把自己不小心占到他床位的腿儿缩了回来。
这几天季拓言都在书房看公司的文件资料看到好晚,她总是撑不到他回房就睡了,且他出门得早,她醒来后也早就不见他的人影,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几点回房间的。
见她醒来,季拓言吓了一跳,不该兴起的欲望硬生生被压下。
房中的窗帘遮去天色尚早的微微天光,小女人铁定还没睡醒,才会以为他刚要回房睡。
他暗暗整了整紊乱的呼吸,才道:「天亮了,我准备要出门进公司了。」
闻言,她皱了皱眉,定睛看向墙上的时钟,才整个人醒了过来,慌忙地准备下床。
「啊……已经这么晚了!」
见她慌着要起身,季拓言好奇地问:「还早,你起来做什么?」
「我要帮你选衣服,和你一起吃早餐,再送你出门上班。」
说起来她这个妻子很失职,总是睡得比丈夫还晚,让她对自己很懊恼。
瞧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他万分宠溺地开口。「你不用做这些,睡饱一点,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可丁萌萌却不是这么想。
回台湾后她一直还没去找工作,刚开始是为了照顾受伤的他,之后是忙着姑姑的丧事以及两人的婚事。
现在好不容易大事底定,季拓言开始进季氏上班,她也投了履历想找份复健师的工作;待在家里等待医院回覆的这段期间,她觉得自己闲得像根小废柴啊!
而公司的事她帮不上忙,最起码也该做到为人妻应该做的事才行,可她却硬生生赖了好多天床,废到连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