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这算是救了我,否则我早就被发现了。我的确太粗心大意了。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该如何才能回去,也没有考虑那么多。
昨晚我能摸混到这波碧湖畔楼花阁,实在是运气。我就那样对环境毫无所知的走入昏黑中,能找对方向,而不致迷路,想来实在是惊险万分。我一向自恃有着一颗理智科学的脑袋,谁晓得临到事情关头上见是那么粗心迷糊。还好天佑吉人,我还是找到了地方。
这一路上,我仔细的想过了;这楼花阁,还有这波碧湖,关于异象的发生,一定藏有一些玄机,也许,时光流道的缺口就嵌藏在这附近某处。我是在楼花阁楼台里被嫣红姊弟发现的不是吗?关键一定就在这里,所以昨晚我潜进楼阁后,我想,如果我睡在我被发现的那个地点,也许一觉醒来,世界就恢复原状,我还是醒在我的席梦思上。而且,我也想到,气氛是重要的,黑夜一向是催化所有异象变化最传神的媒介,它的某种神秘气氛,助长了天地间一切不可思议情事的波动;时光逆流的变异,必定也必在它神秘的气息的颤动下,才得以开启那道的缺口。
我这样想,理论上推测也应该没有错,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或者过程中漏失了什么,总之我失败了,我并没有如愿地回到未来。
是不是两边的世界都需要有所媒介才回得去?还是,必须也要是在银光闪现的午夜,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缺口才得以展现?或还是,某个我尚不知,尚未想到的方法,才能构成一成熟的条件?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呢?我的推断又究竟欠缺了什么?有什么我忽略掉的?……啊!衣服!
我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将衣服、鞋子脱掉,然后全身上下仔细搜找过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不对劲,才放心地舒呼一口气。「Somewhere in Time」里叫Ric-hard的那个男主角,就是看到了属于他那个时代的钱币,才回到了未来。和他不同的是,他并不想回到未来,而我是急切地想回到科学昌明的那时代。
「你在做什么?」严奇皱紧了眉头。天光薄薄洒在他身上,染着灰尘,但像金粉四溢,美极了。
「啊!没什么!」我愣了一愣,真是呆啊!现在把衣服脱掉有什么用?我呐呐地又把衣服、鞋子穿上。
严奇起身将密室的门拉开一个小缝探看,回头说:「你待在这儿别走开,等天黑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不!我要留在这里过夜,如果你真的愿意帮我,请你带一些食物和水给我。」
「你在胡说什么!」严奇反手将门掩上。「留在这里过夜?你知不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清晨时分如果不是我及早发现你,将你带离楼台,你早就被发现,押往王府了!」
「我知道,谢谢你的救助,可是我一定得留在这里,这地方一定存在着可以让我回去的缺口。」
严奇背抵着门,密室的空间狭小,使得他的身形看来益加的高大。
「你以为只有你这样想?王爷也早就想到这点了!他料定波碧湖是银舞公主出现的关卡,楼花阁也必定脱不了关系,银舞公主如果要回去天界碧青潭,必定得由这里借路回去,今天一早,他就派人加强这里的戒备,连我险些都进不来。」
我不禁张大眼睛。
「怎么会?你不是王府里最高的统领──」
严奇用力一挥。「没错!可是还有一个卫士将,地位和我相当,处理府内一切事宜。王爷这次就是下令由他全权负责搜查银舞公主的下落。我退居一旁辅佐。现在外面全是他的人马,你一露面,我想掩护你也难。」
「如果我装扮成你们这边一般寻常的女子也不行吗?」
「如果是在别处,当然行,可是王爷早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这楼花阁,像你这样的少女,没来由出现在这地方,根本是自投罗网。」
我看了看上方由小窗溢泻进来的金光。以前电视古装剧常见的蹩脚剧情,竟然可笑的发生在我身上。以前常以为那不过是演戏的无聊,现在应验在自己身上,那紧张、恐惧的气氛,原来不是当初一句无聊所能抹灭否定掉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不再是一句「睡一觉,明天起床就没事」做梦般的混沌了,我必须尽快回去,否则天晓得我会不会就此毁在这个世界?!
我主意已定,便正视严奇说: 「既然现在戒备这么森严,接近楼花阁那么困难,那我更得待在这里了。他们绝对想不到我已潜进楼阁中。拜托你,严奇,你一定要帮我!」
严奇静静注视我一会,突然缓缓慢慢说出和这完全不相干的事:「银舞公主身上有着五颗星辰排列成夜光之钻的印记。」
说完这句话,就打开密室,潜入甬道中。我低低呻吟一声,靠贴住墙头。老天爷!这个玩笑太过份了!恶作剧也不是这种作弄法的!
我的左背处有着星辰的纹身!当年我刚出生不久,爹爹门下食客有个江湖术士,谄媚巴结,胡猜乱测,说我是什么寒舞星下凡,天晓得真有什么寒舞星,爹爹却深信不疑的,找人替我纹上了昂宿星团的星芒,取其中最明亮的五颗星钻形排列。说是什么天星下凡,以此为切记,又将我取名杨舞,日日苟延残喘他的贵族梦。我懂事以后,曾为身上的刺青和他冷战过,爹爹却一直以最无辜的笑脸讨好我,我无奈,事实又既已造成,只好接受。可是从此,我全然拒绝他们那三个白痴所提的任何传说神奇。这样批评爹爹娘娘和但澄实在是不应该,然而,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爹爹究竟何能何德,居然有本事将世代富甲四方的杨氏祖产,一寸一寸、一甲一甲地全给败光。老实说,爹爹也许奢靡成性,享受惯了,过惯了少爷公子的阔日子,讲究排场气派;然而对于富霸一方的杨家来说,那真的不算什么。爹爹有文人气,但吟诗弄词作对、附庸诗人风雅,搞些什么夜宴酒令的,再怎么挥霍,也及不上那种纵欲狂欢,嫖赌作乐的真正败家罪恶。究竟爹爹是怎么将家产一分一分败光的?
大概,大概吧!和他软弱的文人气有关。
爹爹端学盂尝,招德纳贤──其实是心软──门下食客千人。那些现代德行君子完全不事生产,成天跟在爹爹娘娘屁股后,东游上苑,西访花坞,瞎扯些无聊拉杂的垃圾。那些现代清客,肚皮里没什么真本事,脸皮倒是不薄;巧言谄媚,歌功颂德,丑态百出,无奇不尽其所有,其实不过一个「懒」字作祟,贪图不付劳力的享受罢了!
那些人来来往往,爹爹一概来者不拒。杨福老夫妇有时看不过去,咕哝两句,爹爹全当耳边风,依旧大做他的盂尝。
等到爹爹娘娘飞机失事,门下食客跑得一干二净,那些三亲六戚也突然不见踪影,我清查杨家的财务状况,才知道已经什么都不剩……讨厌!这些不愉快的往事!我擦干微湿的脸庞。
门口轻响,严奇闪身进来。
我接过他带来的清水,连喝了几口才问:「外头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好,风声还是很紧,四处是王府的卫士。王都来的官侯已经回上都了,看情形,过不了三天,情势必定变得更加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