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皇后再度唤她。
皇后这般焦急,是要她立刻做决定吗?明知她会犹豫,却还紧紧相逼,不给她一丝喘息的间隙。
然而安夏发现自己误会了。
她看见有人昏倒在案边,皇后上前急切地呼唤着那人,亲手将那人扶起来——
「太医!快去传太医!」
安夏发现原来坐在案边的并非自己,而是一个长得跟夏和一模一样的女子。
那是谁?而她又在哪里?
安夏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不由愕然。她的手腕此刻变得像雪中的影子一般,透明轻盈,她的衣袂亦飘起来,随着她浮在半空中。
她……离魂了?!
案边的夏和昏倒了,而她,安夏,却化为一缕幽魂,悬浮在这里。
原来她并不能时刻霸占夏和的身体,像是遭受报应一般,她也有这样游移的时刻。
这个始料未及,令她毛骨悚然的时刻。
「安夏——安夏——」
安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睁开眼睛,弄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却见夏和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如从前梦到的那样。
「今日你离魂了。」夏和笑道:「想不到你也有离魂的一日。」
安夏躺在床上,四肢绵软无力。此刻她又回到夏和的躯体里了吗?她不知道,实在无法确定。她轻声道:「原来这一切不是永存的。」
「你以为你能永远霸占我的身体?」夏和嗤笑道:「你不过是跟我一样,魂魄在世间飘浮,若得机缘便为公主,若不得便为离魂。」
若真的如此,她倒可以轻松许多。当一个公主,担负那般的重荷,实在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道:「夏和,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知道答案了。」
第十七章 被逼和亲忽离魂(2)
「何事?」
「当初你为何要对付姜尚宫?」安夏疑惑,「只是为了替婕妤娘娘出一口恶气吗?」
「当初?」夏和微微笑道:「不错,那都是我一手设计的。」
安夏问:「那金凤礼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尚宫真的是受崎国人指使,祸乱宫廷吗?」
「金凤礼服是我设计让姜尚宫绣的。」夏和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是你?」安夏错愕,「为什么?这样会害了姜尚宫,你不知道吗?」
「也只能让她当替死鬼了。」夏和勾起唇角,「谁让她与皇后走得那么近,自恃绣功了得,以为得了皇后的宠爱便可在后宫风光无限,皇后的心腹我必会一个个除去。」
「姜尚宫怎会不知礼服仪制?」安夏皱眉,「怎会就着你的道?」
夏和道:「当时我也很奇怪,她怎么那般容易上当,而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她是渭王的女人,杜阡陌的母亲,所以她急着替渭王立功,急着替儿子争一个名位,才会不小心着了我的道。」
当年的一切随着当事人纷纷离世,无迹可寻,安夏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找到真相,也不知该怎样对杜阡陌解释……关于他母亲的死。
他若真的心中记恨她呢?
为什么她与他之间总是隔着这重重险阻,一关过了,还有另一道难关。如果她不是附身在夏和的躯体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与他相知相遇,或许一切就简单美好得多。
然而事已至此,没有如果。
夏和忽然笑道:「安夏,你后悔了吗?代替我当这个公主,似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安夏讷讷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代替你……」这一切都是被迫的选择,她不知受什么神秘力量影响,脱离了属于自己的时代,进入了别人的身体,过着无可奈何的生活。
或许生命本身就是如此吧,从出生开始就十分无奈,如今她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异度空间的轮回。
夏和道:「其实你可以主动的,」她顿了顿,「只怕你舍不得。」
「主动?」安夏抬眸,「如何主动?」
「放弃这具躯体,主动放弃。」
「离魂吗?」安夏摇头,「我不知方才为何离魂,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离魂,谈何主动?」
「离魂虽不行,」夏和诡异地笑着,「你却可以自灭。」
自灭?
「这具躯体亡了,你的魂魄就能得到自由。」夏和紧盯着她,「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
夏和是在诱导她杀了自己吗?
仿佛魔鬼的迷音在她耳边不断催眠,她这才意识到,这是夏和对她的报复。
她占据了夏和的躯体,占据了夏和昔日的荣耀,夏和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夏和说的也有些道理。
可是离了魂她会去哪里呢?在宇宙中飘荡吗?她还能再次遇见杜阡陌吗?
生活虽然步步维艰,至少也有甜蜜欢乐的时刻,若死,就真的全没了。
若是夏季,每至午夜,这田庄里定是蛙声一片吧?可现在已经秋天了。
杜阡陌站在农舍的窗口,抬头望着星空,今夜就像他离开天牢那日一般,星光黯淡,月色无明。
「杜侍郎——」熙淳亲手端来晚膳,「杜侍郎饿了吧?这田庄的鸡肉甚是新鲜,你趁热用些。」
杜阡陌转过身来,略略施礼,「有劳公主了。」
「杜侍郎还是这样客气,」熙淳叹一口气,「如今又不是在宫里,何必拘礼?」
「公主救了臣,臣十分感激。」他道:「无论在哪里,礼数都是要有的。」
熙淳搁下饭菜,揉了揉方才被烫红的手指,心下有些怅然。
从小到大她都没做过这等仆婢才做的事,如今为了一个男子如此卑微,她不由自问,这样是否值得。
「你的父亲……」她咬了咬唇道:「渭王殿下,已经到达京城了。」
「算来也该到了。」他仍旧是那副镇定的表情,「公主,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公主可否暗中安排,助臣与父亲见上一面?」
「你要与渭王见面?」她吃了一惊,「莫说全城都在通缉你,就算渭王见了你,又岂能心平气和地听你解释?」人证、物证直指他就是杀死渭王妃的凶手,即使他是渭王的亲生儿子,可渭王真的会相信他吗?
杜阡陌淡淡地道:「这个公主就不必担心了,见了父亲,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好歹要见上一面,把话给说清楚。」
熙淳叫道:「不,我不让!我费了这千辛万苦把你从狱中救出来,违抗母命、欺瞒父王,调用了永泽王府的死士,我不能让你白白去冒险!」
「公主对臣的关怀,臣感激不尽——」他轻声道:「但臣也不能在这田庄里躲藏一辈子。」
「为何不能?」她激动地道:「只要你愿意,我可抛弃公主的身分,离别父母,与你浪迹天捱。」
「可臣并无此意……」杜阡陌看着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般郑重地凝视着她,熙淳不由一阵欢喜,然而很快的,她心中一沉,因为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侍郎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真的,半点……也没有?」
他很决绝地回答,「公主大恩,臣只有感激。」
「我哪里比不上夏和?」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是容貌比她差吗?」
「公主不必与他人相比,」他摇头,「公主人中之凤,世间仰慕者无数,何必在意臣?」
「我讨厌听这样的话,」她露出苦涩的笑,「这分明就是在敷衍我!」她抹了抹眼泪,忽然步上前去一把拥住杜阡陌,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口,仔细听他的心跳声,并道:「别说话,什么也别说,让我来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