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出嫁是一件大事。他心头已飞快在盘算,该订那家酒席,该准备多少聘礼,该寄发多少喜帖……
“……爸!爸!你说话啊!”张笑艳摇着她父亲的手,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我?呵呵……”张笑艳父亲咧嘴一笑,笑纹由嘴角延伸连结到眼角的纹路。“艳艳啊,爸爸真高兴你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夫婿,总算可以了结心头一桩大事。爸爸实在是太高兴了……”
“爸!”张笑艳无力地跌坐在椅上。
她本来就知道她父母和常人的思考方式不太一样,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荒唐!只为了希望早点抱孙子,早点把女儿嫁出去,连对方的底细也不清楚,就这么草率地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实在太荒唐了!
现在她该怎么办?她看了赵邦慕一眼,他也正盯着她。然而他看她的方式,就像是饿狼盯着它的腊物,深沉的眼神中有贪婪,有饥渴,有恋慕,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揶揄的味道。
这混淆着种种意图的眼光,让张笑艳的心脏不由得一沉。她没有看出赵邦慕目光中耐人寻味的迷蒙,直觉地认定他不怀好意。
本来也是。赵邦慕明明知道她对钟立文的心意,也知道他们过去那一段往事,他为什么还要开这种恶意的玩笑?
她知道他对钟立文有偏见,也许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八成赵邦慕嫉妒钟立文!他自己不也说过,他一直不服气他们研究机构的所长看上的是钟立文,而不是他。大概是嫉妒的心理作祟,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可是这种报复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她又看了赵邦慕一眼。他还是盯着她看。这回他的眼神很柔,但却像是在爱抚一样,让张笑艳觉得混身不自在。赵邦慕擅用他蕴情的眼睛去催迫人,引得没有经验,不懂得如何招架的张笑艳,心里一阵止不住的抖颤,还有一些些微的慌乱。
她只觉得赵邦慕的眼光笼罩了她全身,像是要把她看透似地,无端地让她心烦意乱起来;加上她父母不断在一旁喜孜孜地商讨婚礼的种种。更教她莫名地心浮气躁起来。
“够了!你们!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她抓起外套,冲到门口,用力开门跑出去。大门因她用力的缘故,砰一声,大力地弹回来关上;而她跑出去的速度所引起的气流,在室内形成一股小旋风,盘桓室内一会后,便条然死去成为平静的空气。
张笑艳父母面面相觑,但赵邦慕却神色不变。
“我的宝艳……”
他用一种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思慕声。听起来只像是一声叹息,痴痴地目送那扇象征他和张笑艳之间的距离的门后,那看不见的张笑艳的背影。
第九章
周未了。
本来应该是很热热闹闹的假期,可是张笑艳却一脸苦恼。瞪着前座同学的后脑勺哀声又叹气。
她的双亲大人表明一副不惜与她斩断脐带关系,也要她答应婚事的强硬姿态。甚至下了最后通牒,再见面的时候,再听见她喊他们“爸妈”的时候,就是她妥协的时候,否则二十年的亲子关系,就此告个了断,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各不相干。
荒唐,她实在没想到她的父母竟然幼雅到这种可笑的地步!
这一星期来,除了点头答应婚事外,她用尽了各种谄媚的手段向她双亲大人示好。可是他们的姿态又高又臭又硬,完全没有转寰的余地,逼得张笑艳进退不得。似乎除了“出卖终身”外。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更惨的是。正当她处境堪称危急的这时候,严霜加上寒雪,她的“盘缠”宣告用磐,她却告贷无门,过了二餐盐巴泡干饭的苦日子。
当然,她可以找秦可咪,找钟立文,可是--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通。秦可咪为什么要说她就像是钟立文的妹妹,难道她对她还是不放心?还有秦可咪一些有意无意间,说来更令她父母误会的话语,也让她--不!她相信她是无心的,秦可咪绝对不会故意陷害她的!
话虽这么说,她慢慢也觉得她和秦可咪之间好像有点别扭在发生。当然,秦可咪还是秦可咪,而心情在发酵改变,觉得不对劲的。是她张笑艳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为了避免秦可咪误会,她一直有种潜意识的心态在避开钟立文,甚至避开秦可咪。
当然,这些感觉都是很复杂微妙的。对张笑艳来说,她并没有特别意识避开这个字眼,她只是每想到钟立文,就赶紧在脑海中翻页跳过,似乎对那个影像异常的敏感。
然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苦--想爱又不敢爱!明明是思念又不敢思念;还要硬生生地将他的身影从脑海中剥离,连声音都不敢去奢望……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苦?有时她忍不住会这么问自己。
因为他是秦可咪的丈夫,而秦可咪是她从小就一直想保护,最不愿意她受委屈、受伤害的人。
有时,她也会为自己这种牺牲的精神感到可歌可泣!为自己觉得悲哀。可是每想到秦可咪那张柔弱凄楚、哀声哭泣的惹怜的脸,她就无法不为她感到心软,感到不忍心……
总之,只要是为了秦可咪好,只要能让秦可咪感到幸福快乐,她都不惜委屈自己,牺牲自己。然而现在,她已经穷得三餐不继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极不想去求秦可咪帮忙……
所以,情况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她父母和她断绝一切关系,除非她答应婚事。
而这本来应该是很热闹的周末假期,她张笑艳却一脸苦恼地干瞪着前座同学的后脑勺。在那里哀声文叹气。
“张笑艳在吗?”
钟响后,老教授的脚步才刚踏出去教室,阿祥就一阵风似地扫进来。
“哈哈,张艳,总算让我逮到了!”他很兴旧地扶着张笑艳的课桌,弯着腰,低头在张笑艳脸旁怪叫着。“你这几天躲到那里去了?一直找不到你的人。从公演结束后你就搞丢了,连社团也不来!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幽灵社员也不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张笑艳随便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理他,突然又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含着希望问他:
“你身上有多少钱?”
“干什么?”阿祥疑心立起。
“借我伍仟块,我现在是山穷水尽了。”张笑艳手一摊,两袖清风吹迎人。
阿祥无聊地笑几声,说:
“怎么?被你老爸老妈断粮了?”
“啰嗦!你借是不借?”
“借,当然借!您大人开口,小的怎敢不照办?”阿祥嘻皮笑脸地玩笑开够了。才恢复正经地说:“不过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后天你来社里,我凑一凑给你,顺便讨论--”
“唉!”张笑艳长长一声叹息盖住了阿祥的话。“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两天我就得付房租,还有水电费、电话费、瓦斯费……我的天!”
“没那么严重的。不要把问题想得那么困难复杂,了不起你搬来跟我一道住算了,什么问题都没了!”
“少跟我开玩笑!我都快烦死了,你还有心情在那里嘻皮笑--”
小童匆忙地进来,打断了张笑艳的话。
“有没有看见丁希蕊?”他问。
“没有,怎么了?”
“她……唉!”小童叹了一声,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