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怔愣间,又听到言少轻不苟言笑地道:“梦妃,水烟湖归你绮罗宫管辖,本宫命你即刻让宫人将鱼尸全数打捞,一只都不能少。”
梦芊瞪大了杏眸,一只都不能少?她哪里知道池里有多少鱼啊?
她觉得此事的发展过于荒唐,明明证据确凿,为何不定芊妃的罪而要剖什么鱼尸,太恶心了,而且若鱼不是毒死的,那她岂不是要向芊妃那贱人认错,她可不想事情往那里发展。
她不由得看向宇文珑,希望事情点到即止,不要再往下查了。
宇文珑也知道言少轻一旦查起案来就一丝不苟,定要理得清清楚楚,可是后宫之事不比朝堂,也不比查案,有另一套标准。
自古以来,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互相构陷就是家常便饭,死一、两个宫人,甚至死一、两个嫔妃都不稀奇,这件事不管是谁要害谁、谁想谁死,他的重点只有一个——芊妃是大越王的亲妹妹,是大越嫁来示好的,不论毒是不是她下的,都不能伤了两国和气。
他心中自有定见,只是刚巧在梦妃哀求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开了口,“朕以为此事尚且不需劳驾皇后验尸,且皇后自身还在养伤,如此奔波,不利复元。”
言少轻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插话,仅仅只是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他的心果然是向着梦妃,适才梦妃向他使眼色,她都瞧见了。
只是,她有个疑问,既然他如此偏宠梦妃,为何在大婚后便不再翻梦妃的牌子了,这岂不是会令梦妃对他心生怨怼吗?
她实在想不明白,只能说君心难测了。
“那么,皇上认为该当如何处置?”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再往下查,便也顺水推舟地问,这里人多嘴杂,她总不能不给他这个皇上一个面子。
为表慎重,宇文珑想了一下才道:“白玉宫的青枫为不明人士所收买,冒芊妃之名,送毒点心意图谋害梦妃,事迹败露后又畏罪自缢,死有余辜,抬到乱葬岗任其曝晒尸骨,而芊妃虽然无辜受累,却也有疏于管教下人之责,且丢了食盒未曾上报,让人钻了空子栽赃,过于粗心大意,罚俸六个月,禁足半个月,以示惩戒。”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惩罚对家底深厚的芊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罚俸六年,她也不痛不痒,禁足半个月更是小菜一碟,她平素就不屑与其他嫔妃们来往,如此更加省心。
果然,芊妃没有异议的俯下身子一拜,“臣妾领罚。”
宇文珑知道自己还得给言少轻一个交代,便道:“都跪安吧!”
第四章 没有听到答案(1)
告退声此起彼落,没一会儿,殿中便恢复了安静,彷佛适才那场闹剧没发生过。
宇文珑顿时觉得饿了,他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言少轻问道:“饿了吗?咱们进去用膳可好?”
言少轻顿时有些无言,自己心里泛起那点点酸楚是在做什么?他只想到肚子饿了,自己这有些纠结的情感真是没必要啊!
她起身,不由得叹了口气,也不答他的话,只道:“竹桑,扶本宫进去。”
没想到宇文珑却抢着来扶她,竹桑哪里敢跟皇上抢人,只好退开。
他的举动令言少轻秀眉微蹙,然而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做事需得有始有终,既是朕扶你出来的,自然得由朕扶你回去。”
想到刚刚的事,言少轻心中缠绕着许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芥蒂,很不想宇文珑触碰到她,可偏偏他的手已经过来了,内监宫女俱在,多双眼睛看着,又不能推开他,只能由着他扶她进寝殿。
他扶着她的手臂,行走间,他袖口那凹凸不平的金织翔龙纹时不时摩挲到她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又觉得自己甚是莫名其妙,就这样一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了寝殿。
过了那么久,膳食自然是凉了,接到帝后要用膳的通知,御膳房正在热火朝天的重做,竹桑先给他们上了两盏加了橘皮的热茶和一盘素饼。
两人在凤床前的榻上对坐,中间是张紫檀木方桌,宇文珑喝了几口热茶,又吃了一块素饼。
言少轻有得是耐心,等他吃完,这才开口问:“为何草草结案?”
宇文珑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人前给他面子,人后定然是要追究到底的。
他不闪不躲,凉凉地道:“因为查不清楚。”
言少轻眉头紧锁,“没有查不清的案情,只有不想查的心。”
宇文珑挑了挑眉,“查出来了又如何?要给芊妃定罪吗?若是有人借刀杀人,要通过芊妃的手对梦妃下手呢?”
言少轻皱眉沉声道:“难道皇上不想知道青枫是怎么死的?”
宇文珑叹口气,“知道了又如何?”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若人证物证皆指向芊妃,该拿芊妃如何?意图谋害宫妃,将她打入冷宫?还是连降三级?知道此事,大越王会坐视不管吗?”
言少轻端坐着一言不发,片刻才道:“因为得给大越王面子,所以是非黑白都要颠倒模糊了吗?即便出了人命也要轻轻揭过,是如此吗?”
宇文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语重心长地道:“少轻,要知道,在后宫,用你在刑部那套是行不通的,她们个个都是戏精,你得当她们在唱戏,你就配合着演。宫闱倾轧,你眼下还不懂,我在后宫待的时间比你久,看的远比你清楚太多了,你相信我就是了。”
他不称朕了,而他那一声少轻,也莫名触动了她,令她心里不期然的一动,像平静的湖面被丢了颗石子。
他多久没叫过她的名字了?她当他的侍读时,他天天都是少轻少轻的喊她,如今,她的名字就只能是皇后二字了……
“那么,事实究竟为何便不查了吗?”不知为何,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见她不追究了,宇文珑也松了口气,“即便不查,你想知道事实,朕也能告诉你事实。”
“有这种事?”她微微眯眼,深深地道:“那么皇上倒是说说,事实究竟为何,臣妾洗耳恭听。”
宇文珑沉吟道:“事实不外乎几种可能,第一,那叫玉荷的宫女被收买了,她根本没见过青枫,单纯就是有人收买她来加害梦妃,只不过没想到梦妃误打误撞没死,死了一池鱼,那人见事迹败露,就对青枫下手想栽赃嫁祸,所以青枫也可能不是自缢的,她可能是被掐死再吊上房梁,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遭遇毒手,然后下手之人留下了一屋子的证据,件件都指向芊妃。
“第二,点心确实是芊妃派青枫送到绮罗宫,要害梦妃,但没害成,她便派人灭了青枫的口,再佯装吃惊,将自己摘了干净,而柳烛自然可能是主子的同谋。
“第三,可能整出戏都是梦妃自导自演,她派人偷了芊妃的食盒,命玉荷说见过青枫,再派人毒死一池鱼,就是要嫁祸芊妃。
“第四,芊妃、梦妃都和此事无关,是某个痴恋朕的嫔妃下的手,收买了青枫送毒点心去绮罗宫,为的是让她们自己相残,当然也可能是哪个外臣勾结哪个嫔妃,弄了这么一出来给朕添堵,指望着大云大越两国失和……”
言少轻紧紧凝眉,“好了,别说了,我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照他的说法,她一辈子也破不了后宫悬案,因为后宫发生的事都无理可循,即便梳理出来了,还要权衡利益得失才能结案,而这又叫哪门子的破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