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寄芙的心猛地直打鼓,暗忖着,那个何方神圣把我调到飞骋轩要做什么?
常嬷嬷倒是眉开眼笑的。“哎哟,我们芙儿总算熬出头了。”
打从寄芙六岁被人牙子卖进王府,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事,当时她唯一的孙女正好夭折了,她因为太过伤心病得很重,而寄芙又生得粉雕玉琢,极为讨喜,她便一直将寄芙当亲生孙女来疼。
也亏得有寄芙这个小不点跟前跟后的,她终于找到了生活的重心,病也渐渐好转,自此之后,众人便打趣寄芙是福星,不过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当时她可是倚老卖老的认为她才是寄芙的福星呢,就因为她在王府待得够久,到哪个院子都说得上话,因此寄芙一直安安生生地长大,没受过什么刁难,这不是托了她的福吗?
其实呢,他们显亲王府也够单纯,不像别的府邸有数房还有嫡庶之分,王府的主子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受封为显亲王,至今尚未娶妻,太后是住在宫里头的,因此王府里也没老太君要伺候,相对斗争就少。
对于寄芙忽然被调到上房一事,转瞬间她已经将想法扩充到了千里远去了。
寄芙生得好,面容跟气韵打小就跟别的丫鬟不一样,照她说,就是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最最特别的是,她无师自通,打小便会认字写字,大点便会给人医病,还有个福星之说,这两年更是出落得像朵粉桃花似的,一双眼睛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府里眼睛跟着她转的小伙子可不止一个两个,她虽然老了,可都看在眼里,打算慢慢帮她物色对象,定要她自己也喜欢才成。
可如今,寄芙竟然被调到了上房?哈哈,这肯定是被王爷看中了吧,才会一举调到飞骋轩去,不然王爷几时管过下人们的调派了?更别说是主动下令将丫鬟调到上房去。
呵呵,眼下王爷还病着,等病好了,寄芙可能就要当王爷的通房丫头了,以前是因为寄芙根本没机会见着王爷,她也没敢想到那里去,如今他们偶然见着了,向来对女色很有定见的王爷也不免动了凡心了吧,何况他还出手救了寄芙一命,不惜伤了周平呢,这不是活脱脱“英雄救美”的话本吗?
寄芙可没有常嬷嬷那么乐观,对于她“高升”一事,她始终惴惴不安,深怕是自己知道了王爷被附身的秘密,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无论寄芙再怎么不安,隔日她还是照大总管的吩咐到了上房。
飞骋轩是府里最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院子,处处精巧,雕梁画栋、花木扶疏,而里头原本就有两个一等大丫鬟—— 花飞和柳絮,四个二等丫鬟—— 锦怜、锦香、锦惜、锦玉在伺候着,如今多她一个一等大丫鬟,也不成双,怎么看都是多余的。
寄芙从飞骋轩西侧的回廊走了进去,眼角余光看到三名太医刚走,他们个个面色沉重,不发一语,院子里也是一片肃穆,静得落针可闻,整体来说,就像在办丧事似的。
她自然知道这股子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氛围从何而来,王爷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据说他救了她的那一夜,是他突然发狂冲出了寝房,众人措手不及,拦也拦不住,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他发了狂,不然这会儿她可没有命站在这儿了。
“进去吧,花飞姊姊已经在等你了。”锦玉待她很是亲厚,朝她一笑,替她引路后便退下了。
寄芙打起帘子,走进布置得极为雅致的抱厦,屋里有四扇窗,窗前一张书案,书案前站着一名个子不高的女子,一张圆脸,凤目薄唇,身穿青莲色绣银红缠枝花纹衣裙,她一看便知对方正是花飞。
花飞虽然是飞骋轩的一等大丫鬟,但院子里作主的并不是她,而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吴嬷嬷。
吴嬷嬷早年是太后的贴身宫女,皇上登基后,皇甫戎封了亲王,御赐了亲王府,但他年纪尚小,太后不放心他的起居,特地派吴嬷嬷过来近身照料。
不过吴嬷嬷年事已高,近年来身子大不如前,也不是万事都管,院子里的杂事便有些落在花飞身上,加上皇甫戎也由着她管事,她也就出现了那么一点将自己当成飞骋轩女主人的态势了。
“你就是寄芙?”花飞根本不知道王府里有这么一个样貌出色又姿仪不凡的丫鬟,不由得嘴角轻翘,勾起带着敌意的冷笑。
难道传闻是真的?王爷打周平手里救了这个寄芙,便对她一见倾心,要收为通房丫鬟,所以先破格将她调来上房当一等大丫鬟?
“寄芙见过姊姊。”寄芙屈膝见礼,不卑不亢。
花飞虽然很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但她可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她撇了撇嘴道:“王爷交代了,你来便先去见他。还有,这里的杂事你皆不必做,以后专心伺候王爷就行了。”
这些都是主子爷的意思,主子爷不要她们服侍,却找一个三等粗使丫鬟近身伺候,除了确实有心收为通房之外,她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假使寄芙真被收了房,那么日后这飞骋轩作主的可就要换成她了,让一个三等粗使丫鬟爬到她头上,真不甘心哪!
偏偏这时寄芙又从善如流地道:“寄芙明白了。”
花飞瞪了她一眼,她明白个什么啊,真是!
然而纵然有再多的不满,花飞还是亲自领着寄芙沿着抄手游廊到皇甫戎的寝房。
门口两个未留头的守门小丫鬟忙推开房门、打起帘子,寄芙立即闻到浓浓的药味和体味,气味让人掩鼻。
绕过十二扇镶金嵌玉的彩绣屏风,见到屋里有四个人,一个是太医院最擅长治疗外伤的孟太医,旁边有个小伙子恭敬地提着药箱,再来是皇上身边的近身总管太监安公公,想来是皇上挂心王爷又不方便时时过来,便派了安公公过来探视病情,吴嬷嬷也守在床边。
寄芙游目四顾,房里烧着地坑,极暖,镂空雕花窗户紧闭着,皇甫戎面无血色的躺在一张华美的檀木床上,她只觉得屋里沉闷得紧,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花飞先朝孟太医、安公公、吴嬷嬷一福,随即向前恭敬地曲膝行礼道:“禀王爷,寄芙到了。”
寄芙正在东张西望,瞥见花飞朝她使眼色,她忙向前下拜施礼。“奴婢寄芙见过王爷。”
他的气色又比那一夜差了许多,脸色惨白,透着青色,唯一有生气的就只剩下那一双漆黑阴沉的眸子,让她更加确定他是被附身了,过去她虽然未曾靠近看过他,但远远地看也不下百来次了,她从来没在他眼里看过这种晦暗。
皇甫戎的眼神对上了她的,嘴角略略一弯。
他已经把这个丫鬟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六岁被卖进显亲王府,至今仍是三等粗使丫鬟,比较特殊之处是她自小便会断文识字,后来更有了替人医病的偏才,按她自己想的路子,治好了颇多下人的小病小痛,还有个称号叫做小福星。
最最重要的是,她那时断言周平并没有死,事实也真如她所说,想来她凭的绝对不是直觉,所以他把她找来了。
他的病情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他自然不会指望她能诊治,只是她说他中了剧毒,这点令他上了心,至今为他诊治的众多太医里,还未有人说他中了毒,若是这副身躯真中了毒,而太医们老往摔马去治,自然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