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嫡长少爷却跟那贵妾生的庶六少爷起了争执,两兄弟是不同母亲,也没感情可言,嫡长少爷说庶六少爷自己落水却想诬赖于他,庶六少爷却说嫡长少爷推人,他才会掉入池塘,事实如何没人瞧见,但坏就坏在即使没人瞧见,也得断出个公平,太太跟贵妾都在老爷书房里替儿子喊冤枉,要公平,姑爷想想,那贵妾是不是犯傻,再受宠也不过就是个妾,太太是老爷明媒正娶进门的,两家门户相当,互有来往,老爷不可能打太太的脸,于是这争执断案了,是庶六少爷自己不小心落水,在母亲唆使下诬赖嫡长少爷。
“只能说那宠妾实在没眼力,都这个时候了,赶紧跟老爷道歉求饶才是,她当时怀着身孕,加上老爷宠爱她,自然会把事情揭过去,她却偏偏生起气来,不肯服软,老爷这下也不高兴了,把她交由太太处置,唆使与诬陷一直是后宅大忌,加上太太聪明,把事情渲染开来,于是那宠妾被打发到庄子上,生完孩子没多久就走了,至于那庶六少爷,本就落水受寒,要病死再容易不过,宠妾生下的女婴则被带回后宅,交给一个刚刚丧女的姨娘照顾。
“树倒猢狲散,那宠妾的下人,太太不想看见,一个一个打发出去,其中一个三十几岁的老丫头,凭着一身教仪本事,很快又找到了新东家,做起那户嫡小姐的教仪嬷嬷。”
程商皱眉,叶嬷嬷就是齐瑶的教仪嬷嬷。
但她是从宫中出来的,服侍的是当时宠冠后宫的田昭熙,慢着,宠冠后宫,指的难道就是那宠妾?
太太,嫡长,庶六……江嬷嬷说的是宫里事。
但这宫里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老丫头在新主人家,倒也平安无事,老爷太太都是好人,至于几个姨娘的翻花头,她还不放在眼中,只专心培育小姐成材,没想到这小姐的婚事却是诸多不顺,为了避开闲言闲语,她们来到京城,京城繁华,但越是繁华,这盗匪越是凶狠,宅子终究还是招来盗匪,那老丫头受了伤,被送进医馆,家里一个给大少爷帮手的卖身仆来看她。”
那就是他自己了。
江嬷嬷看着他,眼中有点激动,“姑爷要不要猜猜,那老丫头瞧见什么?”
“我猜不出。”
“那老丫头居然看到一张与宠妾八分相像的脸庞,眉宇之间,却是像极了那老爷。”
程商眉头一皱,很快就恢复神色,“嬷嬷开玩笑了。”
“自然是开玩笑,一开始,不就说这是个故事吗,姑爷听听就好。”
是说笑。
是说笑!
可是,他记得第一次在苏大夫的医馆见到叶嬷嬷时,她神色的确十分错愕,极度失态,后来说是那几日恶梦,所以精神不太好。
也就那么一次,叶嬷嬷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叶嬷嬷对他也很好,十分关心,下厨给瑶儿做点心时,不忘也给他一份,本以为是爱屋及乌,瑶儿却笑说,才不是,叶嬷嬷从来没给她大哥跟弟弟做过点心,更何况点心看起来一样,叶嬷嬷却是分开做的,她爱甜,他爱淡,分开做,才能两人都喜欢。
若江嬷嬷说的是真的,他即是叶嬷嬷旧主的孩子,可是田昭熙,这,怎么可能。
齐瑶曾跟她说,两人婚事之所以能成,其实都是叶嬷嬷。
叶嬷嬷疼爱瑶儿,又认出他的身分,这才……才……可是……
程商脑子乱成一团,半晌,才又开口,“只怕是人有相似,老丫头认错了。”
“是,那老丫头本也以为自己眼花,但这庶六少爷,她可是亲手带到六岁大,少爷的耳朵后面有三颗红痣,左手拇指些微外翻,眉毛还有旧疤痕,老丫头说,那庶六少爷调皮,小时候从罗汉床上跌下,磕在踏板上头,让她们一群姊妹跪了一整夜,那疤痕至今还是看得到,她是不会认错的,只是旧主何以成了新主家的卖身仆人,却是怎么样也不明白,所幸,老丫头虽然出了那大户,但毕竟在深宅待了多年,手段还是在的。
“花了不少心力,最后倒是知道了,那大户太太一直视一个傅姓姨娘为眼中钉,傅姨娘也不是傻子,早放了一个姓黄的丫头在太太身边,太太当时要弄死庶六少爷的药物,给那黄姓丫头换成了假死药,再把庶六少爷交给了对那宠妾忠心的下人,那庶六少爷落过一次水,养病期间又被下过一次毒,身体始终不好,无法长途跋涉,主仆只能在同个州县居住,怕被大太太发现,始终深居简出。过几年,那庶六少爷身体养好了,想去云州长住,却没想到山中遭难,下人死了,庶六少爷被好心人给救了,那老丫头作梦也想不到,旧主居然跟自己在一个大宅里这么多年,辗转到京城这才见到面,姑爷你说,这故事奇不奇?”
江嬷嬷顿了顿,“那老丫头怜惜旧主身世,又疼惜新主命运,便联合起另一个老奴,使了个计谋,让两人成了亲,新主死心眼,不论荣辱,不论富贵,都会陪在丈夫身边,旧主若得此人为妻,则三生有幸,至于旧主,一来早有耳闻是有担当之人,二来,那老爷只怕还是没能忘记宠妾,将来也许上天垂怜,能认祖归宗,这两项加起来对新主而言,都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
第10章(1)
程商觉得离谱,但后来的发展却是不得不信——原来邵总管在金岚茶庄初见他时,便有感觉他容貌与安宁公主相似,声音同皇上年轻时无异,那个跟在齐掌柜后头低头的嬷嬷,又有些像彩晨宫的叶荷……
心知有异,入宫禀告傅皇后,却不想黄宜脸色都变了,这才跪下来说,当年她跟在谭皇后身边,谭皇后严厉,宫女若有事没人敢开口恳求,当时她母亲被不孝弟弟赶出来,暂时居住在亲戚家,亲戚传了口信让她想想办法,她只能去求一起入宫时的姊妹良月,良月是跟在田昭熙身边服侍的,田昭熙人好,允良月出宫去替她安置母亲,大抵又觉得被儿子赶出门的女人可怜,允许良月一月一探,黄宜的月银便由良月每月替她送去母亲处,一半给母亲,一半给亲戚,亲戚得了钱,便也不嫌多个人吃饭,对她母亲和气起来,几年后她母亲过世,牌位也直接放在亲戚家了,照样给银子,亲戚不差那一炷香。
田昭熙遇难,她想回报这恩德,偷偷把药物换了,让六皇子以假死状态运出宫,再由良月带到已经租好的房子照顾,六皇子身体大好后,良月说田昭熙娘家在云州,不如带去云州托付给田昭熙的兄弟,让他换个名字当舅舅的养子,照顾起来总比靠她一个宫女强,为了彼此安全,以后都不联络了。
傅皇后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让邵总管尽力去查。
查着查着,就是一堆人上了程家的宅子——户部掌司除了带来黄宜与叶嬷嬷对质之外,还带来了宫中的画师与太医。
皇子皇女,一年一幅像,比对了六皇子的最后一幅,眉眼鼻唇的比例与程商完全相同。
至于身体,是半年一录,胎记,伤痕,手指截比,全部做有图格,一一对来,竟是丝丝吻合,就连他脚心上这样的地方有块云状胎记,都与宫中记录相同。
最主要的就是他被救之后,曾在附近县衙留过的画像跟衣服,也被拿到了,衣服鞋子那些已经是一般常人所用,但腰带与袖巾却是宫中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