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甘心就这么辞官?”饶国公面露讶异。
“趁以前那些事没被揭发,这时急流勇退还能保全身家,要是等皇上真动手,说不得就没法全身而退了。”严国涛顿了顿,索性把心里头想的也一并说了,“先皇多年来因沉迷于礼佛拜佛,不问政事,导致朝政被几个权臣把持,弄得乌烟瘴气,大小官员结党营私,真正清白的没几人,当今皇上如此英明,哪里不知道这些事,先前没追究,不过是在等咱们这些老头子主动辞官,若是咱们还不知好歹,非要霸着官位不退,怕就要大祸临头了。”
饶国公想起皇上扳倒那几个权臣的经过,心中惊然一惊,不禁出了身冷汗。
严国涛接着又道:“不说皇上,光是看季长欢怎么对付他那几个叔叔婶婶的手段,他只是让皇上罢了你的官,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饶国公不以为然的反问,“这话怎么说?他哪里留情了?”
“你想想,当初他两个叔叔为了谋夺家产,竟想杀害他们兄妹,可事后他为什么没将他们给告进官府?你真当他是顾念叔侄之情吗?”严国涛冷笑了声,续道:“那是他觉得那样做太轻饶他们了,他要慢慢收拾他们,先让他们身败名裂,再让他们的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凄惨,让让世人都唾弃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毫无尊严,就像周氏那样。”
严国涛见饶国公听了他这番话满脸惊愕,索性把话给说得更明白些,免得他还想着与季长欢作对,“再说,当初可是你的孙子对他妹妹一见钟情,自个儿跑去向他妹妹求亲,却又反悔失信,让他妹妹因此招来不少嘲笑,他让你被陛下罢了官,算是一报还一报。”
他这人没什么大作为,但对朝政的发展,自问素来要看得比别人更加深远,也约略能看出隐藏在季长欢那谦和仁厚表情下的真实面目。
饶国公辩解道,“退婚之事哪里怪得了咱们,绍儿一同他妹妹定下亲事,便被掉落的屋瓦给砸得头破血流,他那妹妹简直是扫把星,还没过门就先克夫,这要真娶进门还得了。”
严国涛回道,“说她克夫,人家平乐侯都娶了她这么多日,不还活蹦乱跳精神得很。”
饶国公话一噎,顿了下才道:“这……是那平乐侯命够硬。”
“不管平乐侯的命够不够硬,我只知道我这条老命绝对没他那么硬,所以我决定告老还乡。”
本来严国涛只是想想罢了,但经过今天的事后,他更笃定要这么做,不想在朝堂上继续掺和下去,决定返乡享清福。
欧水湄与季长欢一块走出大理寺,坐进季府马车。
对他能带着人赶来帮她,她很高兴,兴高采烈的挽着他的手臂,笑道:“相公,你怎么这么聪明,想到带那些人过来作证?”
适才在堂上看见周氏被那些人指证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真是大快人心。
接着她笑着拍了下自个儿的额头。“啊,我忘了你可是堂堂国师,这种事哪里难得了你。”她黑亮的眼眸直瞅着他,眼底充满对他的钦佩。
他轻笑道:“为夫不想让娘子受太多委屈,这才带了人赶过去。”
他那透着宠溺的语气让欧水湄的笑容更加灿烂。“相公一口气找来这么多街坊邻居,不容易吧。”
“倒也不难,只消一样事物就能办到。”
“是什么?相公快告诉我。”她好奇追问。
季长欢微笑回道:“娘子没听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楞了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幽沉的眸光定定的注视着她。“我吩咐下人到周氏住的大杂院,告诉住在那里的人,只要他们肯到堂上指证周氏一家的所作所为,便重重有赏,说越多赏越多。”
欧水湄猛地一怔。“所以那些证人是……用银子买来的?!”
“没错。”他垂眸睇着她震惊的表情,不免觉得好笑,她还真是单纯。
“那他们的证词难道全都是假的?!”她难掩惊疑错愕。
“大抵都是真的,不过也是有一、两人为了多赚点赏银,加油添醋了一番。”季长欢的声调依旧平稳。
“既然是真的,为什么还要用钱买通他们?”欧水湄纳闷不解。
他摇摇头,笑她太天真。“不给赏,他们怎么肯上公堂指证周氏?自扫门前雪都来不及,他们哪里有闲情逸致去管他人瓦上霜。”
大杂院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皆有,其中不乏比周氏一家还要狠毒之人,没有许以利诱,他们岂肯白跑一趟公堂。
欧水湄瞠大眼,被他的这话给惊呆了,她原以为那些人都是因为看不惯周氏一家子的所作所为,这才基于义愤而出面指证,她还为他们的义举而感动,哪里知道……原本暖呼呼的胸口宛如被人给泼了盆冰水,刹那间凉透了。
下一瞬,她发现季长欢嘴角那抹透着凉薄的笑意,仿佛在圣洁的佛像上发现了一抹邪恶的痕迹,她错楞的眨了眨眼,怀疑是自个儿看错了,接着想起那天她送他堂妹去医馆时,他的神情也是如此凉薄无情。
季长欢定定的凝视着她,她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么,从她的表情变化就可以看出端倪,他明白她这是察觉了他有意让她察觉的事,因而感到不敢置信。
他抬手轻抚着她细滑的脸蛋,低笑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盯着我?”
“你……”欧水湄觉得他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长欢体贴的替她说,“娘子莫非不赞成我使钱买通他们?”
她坦言道:“我觉得这么做有欠正当。”花钱买来的正义,让她觉得没那么光明正大。
“若凡事都要讲求正当,世上很多事都办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钱的分上,那些街坊邻居绝不会来指证周氏,这件案子可就没办法这么顺利了结。”
欧水湄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见马车外传来凄厉的喊冤声——
“我的儿子是冤枉的!他是无辜的,他没有杀人,杀人的是陈国舅的儿子,求大老爷为我儿申冤哪!”
欧水湄掀开车帘,朝后方声音来源望去,看见在大理寺外头有个妇人想击鼓鸣冤,但被门前的衙役拦住,不让她击鼓还驱赶她。
她一边大喊,一边不死心的想再上前,却被衙役粗鲁的一推,跌倒在地。
她觉得那妇人有些眼熟,但马车渐渐驶远,让她无法看清,回过头来,她才想起是在哪里见过那妇人,脱口道:“那是菲雨小姐的娘!”
季长欢虽没朝外看,却早已从声音认出是张氏,他和林菲雨打小订亲,以前爹娘仍在世时,这位姨母可是同他很亲近,可如今……他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张氏现在应该很后悔吧,当初他们若不一心只想着攀附权贵,哪会沦落这般求助无门的下场。
见他无动于衷,欧水湄以为他没听清楚,便再说了一次,“相公,刚才喊冤的是菲雨小姐的娘亲!”
“我知道。”他淡淡的开口。
“瞧她那模样,说不定她儿子真的是冤枉的,要不咱们回去问问?”看见那妇人可怜的样子,欧水湄有些于心不忍。
季长欢无意多管闲事。“是冤枉的又如何,不是冤枉又如何,都与咱们无关。”
她不敢置信的瞅着他。“倘若她儿子真是冤枉的,咱们怎能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