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嬷嬷已先到大殿做准备,槐香打来了温水,落枫、瑶想伺候姚采临重新梳洗净面,给她梳了个凤髻,发中插着镶猫眼石的簪子,耳朵上坠了对红宝石灯笼耳坠,那红宝石是西洋来的,成色可好了。
梳好了头,跟着又化上淡妆,胭脂自然柔美,脸上的粉显得服贴均匀,用的是雪玉斋的胭脂,那雪玉斋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店,连宫里的娘娘们也爱用他们家的胭脂,价格自然不一般了,是普通胭脂的五倍价钱。
发妆都整齐之后,换上粉桃色缎面绣梅花的长袄,下面着一条月白色锦裙,双手戴一副羊脂玉镯,再披上火狐皮的外氅,打扮妥当之后,这才到前殿去。
对于姚采临的打扮,孙氏要求得很严谨,她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在气势上便不可以输了人,若是自认朴素,老是一身淡雅,都不好好装扮,被人小瞧是迟早的事。
因此孙氏每一季都会为姚采临做六套新衣裳和两套新头面,款式一定是京城最流行的,衣裳找锦织绣坊做,首饰找金镶斋订做,那金镶斋往来之人非富即贵,老师傅手艺精巧,打造的首饰绝对不会跟旁人一样。
自然了,在姚府的姑娘里,只有姚采临有这等特殊待遇,别的姑娘顶多一季四套新装,头面首饰就没有了,除了大人赏赐,姑娘们只能自己攒钱买了,但就算她们攒够了钱,却也没那门路进去金镶斋,而锦织绣坊就更别提了,捧着银子进去还会被赶出去呢。
所以喽,可想而知,当姚采临每次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饰出现时,会有多么招人嫉妒了。
她拥有两世的智慧,自然知道如此高调的奢华只会为自己招来祸端,依她的本性,她是想低调一点的,但孙氏高兴,她便会照着做,只要孙氏高兴的事,她多半不会拂逆,因为孙氏都是真心为她好。
落枫、瑶想陪着姚采临到大殿,还没到掌灯时间,但因为雨势大,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大殿早备好了锦垫,锦垫一个一个排排放在光洁的地面之上,这是要给姑娘们跪拜时用的。
见了姚采临,姚采翡、姚采翠姊妹和姚采谨皆不约而同地过来夸她的狐皮外氅好看,而一向自恃甚高的姚采君虽然没过来,却也对她那件稀有的狐皮外氅挑了挑眉角,脸露不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这冷淡至极的反应恰恰说明了她有多嫉妒姚采临。
虽然姚采君也不过是姚府的庶女,但她因为文采好,便恃才傲物,可惜她不管文采再怎么好,终究因为庶女的身分,只能配个庶子。
姚采临对这时代的嫡庶之分虽然不能认同,不过也庆幸自己穿到嫡女身上,身为侯府嫡女,她的婚事是绝对不会被马虎以对的。
“二姊姊,你这狐氅真是好看。”
姚采莲也别别扭扭地过来了,自从被罚跪了祠堂之后,她现在可收敛多了。
姚采临立刻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说着俏皮话,“你喜欢的话,元宵赏花灯时可以借你穿,你也知道我向来不爱灯会,你穿了去,让这件狐氅沾你的光,也出去透透气。”
听到这话,姚采谨比姚采莲先一步笑道:“二姊姊真是水晶心肠、玻璃心肝,知道五妹妹爱美,便大方将这狐氅借五妹妹显摆,我说五妹妹,还不快谢过二姊姊,这世间可再找不着像二姊姊这样善解人意的了,咱们做妹妹的,真是有福气。”
姚采临一阵恶心,亏姚采谨说得出口,唱作俱佳,可以去戏班上台了。
姚采莲眼中跳跃着喜悦之色。“二姊姊,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要借我穿?”
“自然是真的。”姚采临笑着点头。“你不是喜欢赏花灯吗?反正我也不爱看花灯。”
因为梅姨娘的姊姊嫁给崇恩伯的庶五子当填房,所以姚采莲和崇恩伯府的几个姑娘都有交情,每年都会相约看花灯,她若穿了自己的狐皮外氅,肯定大出风头,而且也没必要跟人家讲是借的是不是?伯府的几个姑娘肯定会羡慕死她了,这样好的狐皮外氅,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件了。
“谢谢二姊姊!”姚采莲高兴得想蹦跳起来,巴不得明天就是元宵节。
姚采谨笑道:“二姊姊这可是以德报怨了,五妹妹,你之前污蔑二姊姊勾引玉世子,一状告到母亲那里,二姊姊还不计前嫌,要将珍贵的狐氅借你穿,你可是知道惭愧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姚采莲瞪着姚采谨。
死蹄子,不就是你骗我去向母亲告状的吗?
她原是不知道自己被姚采谨利用了,是她在跪祠堂时,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滚了两个大馒头进去给她裹腹,里面夹了张纸条,写她被姚采谨利用了,她那时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见到姚采莲对姚采谨没好脸色,姚采临甚感安慰,也不枉自己偷偷去祠堂送两颗大馒头了。
姚采莲、姚采谨一个瞪眼,一个笑语嫣然装没事,忽然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伴随一道刺目的闪电,几个女孩儿都吓了一跳,族中有几个年纪小的还吓哭了。
姚采翡抚着胸口,蹙眉道:“这雨怎么下得这么大呀?怪叫人心神不宁的。”
姚采翠也担忧地道:“咱们明天不会走不了吧?”
她们本来想趁进香顺道踏青赏梅,但被大雷雨这么一搅,全被困在寺里动弹不得,顿时个个都想早点回府。
姚采谨八面玲珑的一笑。“大姊姊、六妹妹也无须担心,若是走不了,再过一夜便是,想必府里也已接到寺里这儿雨大的消息了。”
旁边几个族中年纪较小的女孩一听就垮下了脸,怨声四起,“还要住啊,这里好无聊……”
确实,对于青春少艾的她们来说,死气沉沉的寺庙实在无聊至极,再加上寺里能接触的只有不苟言笑的僧人,个个都是三、四十岁,对她们而言都是大伯,她们怎么欢乐得起来?而且没有法会的时候便要抄佛经,再住一晚,不就意味着要多抄一天的佛经?
姚采临没有搭她们的话,她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确实,这雨势也太惊人了,天空像破了大洞,哗啦哗啦的雨水不断往大地倾倒,她视线所及的半山腰就有一株树挡不住狂风暴雨,生生被拦腰折断了,可想而知下游的河水肯定暴涨得厉害,保不定都已漫过堤防了。
寺内掌起灯,做完了法会,便开出了数桌素筵,众人用过斋饭便各自回厢房抄佛经,明天早上还有一场法会,而雨势也越来越大,震耳欲聋的雷声,叫人胆颤心惊。
姚采临没直接回厢房,而是带着落枫、瑶想在各殿都参拜了一番才准备要回厢房,晚间的斋饭实在难以下咽,她没吃几口,现在肚子有些饿了。
“二姑娘!”主持悟觉大师在她正要回房前匆匆过来。
虽然有姚起轩那位姚府的大少爷在,但悟觉很明白,眼前这位二姑娘才是能做主的人。
“大师有事吗?”姚采临入境随俗,双手十,微微地笑。
“善哉,善哉!”悟觉两手在胸前合掌,神色有些不安地道:“二姑娘,有几位壮士想要在寺里留宿一夜,因为雨势过大,他们之中又有人受伤了,无法再赶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救一生灵,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岂可拂情?所以想问问二姑娘,可否通融让他们过一夜?天一亮,贫僧便会立即让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