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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迫切需要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劳任怨又年轻力壮的账房,因为若人太老了一下子就捐躯,她还要找人太麻烦了,不如一开头找头壮牛好勤奋耕耘。

  “小姐,咱们新开幕的脂粉铺子似乎挺热闹的,围了不少人观看,过去瞅上两眼成不成?”

  十三岁的画竹已经是大姑娘了,自是对一些女孩家的胭脂水粉感到兴趣。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只要能让自己更美,容貌更为出众,花再多的银子也甘愿,女为悦己者容。

  看准了女子肯砸大钱的心态,陶于薇从她娘亲那里半哄半骗地挖来好几种宫廷秘方,皇宫里的娘娘都用的美容圣方能差到哪里去,一推出就是盛况空前的疯抢,供不应求。

  “成,我顺便去收银子。”一说到银子,小财奴的两眼就发亮,小小的奸狡分外可爱。

  陶记脂粉铺前有一群人围观,但不是买胭脂水粉的女客,而是对着地上指指点点的街坊邻居,因为个小看不见的陶于薇拚命踮脚尖,可她再努力也只瞧见一个个比她细肩、细胳膊还粗的宽肩厚背,她给人当凳子踩还嫌矮。

  于是她索性用钻的,左挡粗臂,右推熊腰,仗着小身量滑溜得很,一下子挤到最前头,急得直喊人的画竹硬是被挡在人墙外,画竹脸皮薄,不敢和人推推挤挤,只能站在人后直跳脚。

  “咦?一具尸体?!”真晦气,怎么就死在店门口,老张棺材铺最多再走五十步,起码有两口板。

  “还没死呢!我刚看他手指动了一下。”不过也差不多了,真是可怜,瘦得皮包骨,不见半两肉。

  “没死?”

  好奇心天生比别人多一点,胆子又粗如庙里的石柱,面色不惊不惧的陶于薇拿起挂在胸前的黄金算盘,朝躺在地上瘦得骨头突出的少年脸庞戳了两下,想确认他死了没。

  被用力戳了好几下,死人也会痛醒,何况是活人。

  只见那瘦弱的身躯如虫般蜷缩了身子,干裂没有血色的嘴唇发出近乎呓语的呜咽。看到他奄奄一息的痛苦模样,陶于薇没来由的心口一揪,心生恻隐,她觉得这个人看了不讨厌,颇有眼缘,便要人让出位置,让店里的伙计倒碗水出来。

  “饿……”喝着水,胃里有些东西垫着的少年吃力地睁开发肿的眼皮,视线模糊的嗫嚅道:“我三、三天没吃了……”

  “为什么不吃?”他好瘦,皮都松松垮垮的。

  陶于薇也饿过,她知道饥饿有多难受,从京城到青桐县这一路上她差点饿死,因为饥荒严重,他们怀里揣着十两黄金却买不到食物,只能和人抢硬如石头的黑馍馍和嚼草根止渴。

  少年大概是饿到全身无力,反应很慢,神情呆滞得像个傻子,“没……没有饭吃……大、大水来了,堤防崩了,我们附近十村三镇都被水淹了,大家都……死了……”他回答得很慢,一副随时快断气的模样。

  “你爹娘呢?”

  一提到疼他如珍如宝的爹娘,少年的脸上终于有一丝人的表情,以为哭干的泪水扑簌簌的流下,“他们都死了。”

  “喔,原来如此。”难怪没饭吃。要是当时娘不在她身边,她大概也会饿死。

  “小姐,是不是该先给他一点吃的,有话等他吃饱了再问。”画竹抢着开口,她怕少年话没说完就饿死了。

  似是如梦初醒,陶于薇轻呼一声,“对喔!我怎么忘了他很饿很饿了。大虎,先到王伯摊子买两碗清粥来,他饿太久了,一下子不能吃多,容易伤胃,先给他喝点热粥。”

  “是。”二十来岁的伙计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往对街小摊冲去,很快地买回两碗热腾腾的米粥。

  知道是小泵娘的善心,少年也不管斯不斯文了,捧起碗狼吞虎咽,不怕烫舌地一口接一口,简直是饿狠了,连碗都快吞下了。

  一眨眼功夫,两碗白粥见底了,少年才幽幽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呆气和腼腆的抚抚稍微填了点食物的小肮,他一身污秽的衣物满是针眼错乱的补丁,看来流离颠沛了一段时日,黑得不见原色的软缎鞋磨破好几个大洞,露出同样污浊如墨的脚指头。

  “你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见他有点精神,陶于薇再次发问,神色好不天真,小脸上笑得灿烂,彷佛开了一朵芙蓉花。

  “我……呃……行乞为生……”他脸颊发烫,极度羞耻,可是因面黄肌瘦、满脸污垢,看不出他的面红耳赤。

  少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出身良好的他有手有脚,本该自力更生,可是突然遭难,从未吃过苦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葬了父母之后便跟着逃难的百姓学着他们沿路乞讨,求一口饭维生。

  难民多,乞丐更多,他越来越讨不到吃食,即使讨到了一点食物也会被其他的乞丐抢走,吃到肚子里的寥寥无几,他常怀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他想爹,想娘,想老是莫名其妙骂他吃白食的姥姥,可是他再想也没有用,他们全都死了,身体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肿胀的身躯面目全非,得看身上穿的衣物才辨认得出。

  “你念过书吗?”陶于薇又问。

  “我五岁启蒙。”他呐呐回道。

  “会看账本吗?”她开始问到重点了。

  “呃……会一点,我爹教过我。”他家有铺子放租,每半年收一次租金,他爹刚要教他做帐。

  “所谓受人点滴,涌泉以报,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两碗白粥要五文钱,丢进水里还会扑通一声。

  “嗯!”他鲁直的一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我叫孔方……”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陶于薇惊喜地指着他鼻头,“你是铜钱,我最最喜欢的孔方兄!”孔方是铜钱的别称,更是她的最爱。

  “我姓孔,名方,字——”他跟铜钱没关系。

  “就是你了,孔方兄,我正好缺一位账房,你来当吧。”小手一挥,拍板定案。

  “嗄?!”他怔住。

  往后的十年,姓孔名方的孔方兄成了掌管旭川国大半经济的大账房、大总管、说一不二的大管事,管理着陶于薇她自个儿也不甚清楚有多富有的万千家产。

  第2章(1)

  碰到富贵又善心的主子,一生吃香喝辣,受人尊敬,连朝廷官员都得哈腰谄媚,摆个人畜无害的大笑脸奉承一番,将人捧得高高的,不惜自贬身份好搭上这条财路。

  譬如孔方,他便是奴仆中少见的幸运儿,由一介破产落难的少爷沦为四处乞讨的乞儿,又在一夕之间遇到贵人,在短短的十年间荣升长凤公主的御用皇家大管事。

  长凤公主,旭川国皇帝的女儿,排行第三的陶于薇。

  陶于薇及笄那年,季明蕙身子开始不适,加上思念回到祖籍地不久双双亡故的爹娘,不知是卸下肩上重担,见女儿出落得落落大方、聪明伶俐,做生意方面已不再需要她的辅佐,强撑多年的身子忽然一下子垮了,病情竟严重到卧病不起,人也日渐消瘦。

  即使找了名医救治,拖了将近一年,仍没撑过陶于薇十六岁那年冬季,刚喝完腊八粥便溘然辞世。

  季明蕙死前念念不忘当年所受的冤屈,气若游丝之际仍紧拉着女儿的双手,泪眼婆娑的诉说满腹的心酸,以及对季家人的抱歉,她有愧难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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