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的水浸润着她干哑的咽喉,她贪婪地吞咽着,仿佛那是琼浆玉液。
“够了!”
忽然那尖叫声伴随着器物落地声,令她心头一震,猛地张开眼,落入顾芫香充满怨气的眼睛。
“雨水有什么好喝的,她只是故意使诈,想要你喂她而已!”
使诈?她是说我吗?
柳青儿对那声吼叫困惑不解,被异常高亢的声调也震得她头痛欲裂。
“不要再装模作样,只是断了几根肋骨,离死早呢!”顾芫香的尖叫在继续。
断了几根肋骨?这就是我浑身疼痛,不能移动的原因吗?
她试着动动四肢,却换来椎心的痛。
“芫香,回去吧!你没必要留在这。”苏木楠低沉的声音切入她迷茫的大脑,她看着他,无法从他冷漠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要我走?苏爷,你真没良心!看你跳下河去救她时,我担心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现在你却要我走?由你们孤男寡女相处?想都不要想!”
“那就不要吵,要不然,就到外面去。”他的声音冷静,却隐含压力。
“外面在下雨!”顾芫香又一阵尖叫。“我那么辛苦地找你,给你带吃的,你竟嫌我吵?”
他没说话,转身走出了柳青儿的视线,也将那令人头痛的尖叫声一并带走。
四周恢复了平静,除了风雨声,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唇边残留的水滴,她会以为刚才的琼浆玉液只是梦境。
伸出舌头舔去那滴水珠,她静静地躺着,渐渐沉入睡眠中。
再次醒来时,四周昏暗,由屋顶跳动的光影中,她估计已是深夜。
头似乎不再那么痛,她再次尝试着移动身子,虽然仍旧疼痛难忍,但她欣喜地发现除了双手不能动,她的双脚可以轻微移动。
很快,她发现自己的痛苦主要就是来自被绑住的身体和双臂,为什么她会被绑住?难道这就是她呼吸困难、全身疼痛的原因?她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侧耳倾听着敲打着门窗和屋顶的风雨声,她努力回想着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小牧……东林……车夫……神秘的侯老大,还有,河堤一一狂风一一暴雨一一顾行天平中的马鞭一一惊马一一苏木楠!
无数昏乱的影像出现在眼前,可是却无法形成完整的画面。
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痛唤醒了部分意识,她胸口滚烫,想起在惊马狂奔时,在她焦虑于无法找到缰绳控制马车时,一双强壮的手为她执起缰绳。
然后,树倒下,她像被狂风卷起的残叶般飞起,吐气的马、飞旋的天地和冰冷的河水……
一个个模糊的画面跳出,她混沌的大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记起当马车撞上大树时,一股力量将她抛出了马车,坠下河堤。
她摔下了车,受了伤,那么是谁救了她呢?苏木楠吗?
不,不会是他,他那么恨她,怎么会救她呢?
可是耳边响起惊马狂奔时听到的声音:到车里面去!……快点!
那严峻冷漠的声音在她最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所带给她的喜悦之情再次溢满身心。
是的,是苏木楠救了她,她不该怀疑,虽然他鄙视她、恨她,但在危机时,他仍救了她,而且还是两次。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救一个他痛恨的人?她困惑不解地想,却无法在这个时候理清昏乱的思绪。
李小牧和其他人呢?他们还好吗?还有刚收购的好蚕丝怎样了?她忧虑地想,并忍着每个移动时带来的椎心疼痛,慢慢地转动头,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终于,她看到靠坐在地板上的苏木楠。
这间房子不大,没有床,她躺在地上,身下铺垫了厚厚的植物,身上盖着织锦包边的雨披,一堆火在距离她头部不远的地方燃烧着,难怪她不感到冷。
她转向沉睡的男人,火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她注视着他的脸,觉得他就像用最美丽的玉石雕刻成的人像,冷漠而完美,那浓密的眉,紧闭的唇,无不张扬着坚定的个性。
她知道,当他微笑时,那双深邃乌黑的眼里,会闪耀着令人欣喜的生命活力,当他生气时,同样会燃烧着怒放的火焰和激/情。
一个模糊的声音吸引着她的目光向下,于是看到了她一一那个喜欢尖叫、大笑的顾芫香,此刻,她正蜷缩在苏木楠的腿上睡觉,而他的手保护地搭在她肩上。
痛苦毫无预警地袭击了她的身心,她喉头发出一声呜咽。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女人!
仿佛一把锐利的刀直刺她心上,她一直知道他这几年女人不断,可仍无法相信她自幼深爱的男人,真的能搂着其他女人在她的眼前睡觉。
她闭上眼,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她想用手擦拭,却无法移动分毫。
“你怎么了,很痛吗?”他的声音令她张开眼睛,旋即与一双充满关切和担忧的眼相遇,那眼不再冷漠,希望由心底升起,可随即,往日那些恶意伤害的记忆将薄弱的希望击得粉碎。
这到底算什么?一个温柔的问候后,再往她心窝里扎一刀?
她怨恨地想:他的残忍,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还愚蠢地怀抱希望?
他不理会她用眼睛向他表达的怒气,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面颊,将那些刺痛她肌肤的泪水拭去,可是,旧的拭去,新的又来。
他出人意外的体贴让她震惊,也让她百感交集,泪水越流越多,她不明白,为何他那么恨她,却又要救她,现在还照顾她?
看出她的困惑,他沉默着为她拭泪,却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守护她的这几天,他自己也很困惑。
他曾经恨不得将她置于痛苦的深渊以报复,可是每当想起她与死亡仅一线之隔时,他就背脊发凉。
感谢老天让他从武州回京城的路上,临时起意绕道僮阳,又刚好在河边下船看到她的马车被顾行天追逐,否则,他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回想起她飞出马车的瞬间,他肝胆俱焚的痛苦,看着她在奔腾狂啸的激流里沉浮时,魂飞魄散的绝望,他的心一阵抽搐。
他知道不该,可是他不想将她送去给别人照顾,他要亲手照顾她,确定她活得好好的,于是他带她来到这里,用自己在这几年的历险中学来的知识救护她。
他替她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每当看到她痛苦皱眉或听到她的呻/吟时,他都心如刀割,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没有仇恨,只有怜惜和疼爱,他愿意赴汤蹈火为她做任何事,只要能减轻她的痛。
第6章(2)
她的泪渐渐止住,可他不想离开,直到一只手粗暴地将他的手抓开。
“少找机会摸她,如果想摸,摸我就好。”顾芫香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可是他毫不留情地抽回手,力量之大令她坐倒在地上。
“不许吵!”他阴冷的声音在顾芫香刚要发出尖叫时阻止她。
他早就烦透了,要不是因为外面大雨不断,柳青儿昏迷不醒,他需要有人证明他与柳青儿并非孤男寡女独居,他早就想把顾芫香赶走了。
顾芫香张口结舌地望着苏木楠,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回柳青儿脸上。
此刻,她的泪水停了,瞪着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睛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勾起了他心底压抑已久的柔情,他轻声对她说:“睡吧!你的伤需要休息。”
说完,他走回对面墙边坐下,靠着墙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