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藏,你闭嘴!”
原来他就是雷藏。宁又仪想起谷底听到的只字片语。这雷藏,肯定是瑰月公主身边很重要的人。“你保证?”
“雷藏拿性命担保。”雷藏干脆地点了瑰月公主的哑穴,止住她的尖声怒喝。
宁又仪又看向七,语气软软地恳求着,“七……”
“好。”七叹气。
七俐落地点了卫兵的穴道,放到一边,解下那一大串钥匙开了囚室。雷藏拉着不断挣扎的瑰月出来,另两人被七的筷子射中心口腰际,早无生机。
“御花园的假山下有条密道,一直通到城外,我带你们过去。”宁又仪道。
雷藏换上卫兵的衣衫,四人一起走出天牢。
“我问出了很重要的东西,正要带瑰月公主去见太子。”宁又仪淡淡道。雷藏拖着瑰月,她的气恼挣扎更是让守兵深信不疑。
雷藏功夫也不弱,他带着瑰月,七带着宁又仪,没多久就来到那座假山。
宁又仪道:“这个密道里有好几条路,有的走不通,七,我们送他们出去好不好?”
“好。”
曲曲折折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出口,外面一片苍茫,已到城外。
“大恩不言谢,就此告辞。”雷藏抱起瑰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七……”
“嗯。”
“现在,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嗯。”
“你说过……”
“我说过,我带你走。如果你现在想走,我现在就带你走。”七极快地接道。
一时间,宁又仪竟有些犹豫。她看着七,轻轻拿掉他的面具,看他与太子酷肖的脸。同一张脸,一个令她安心,一个令她害怕。
“七,你会不会后悔?”
“不会。”
宁又仪轻轻笑了,暗夜里,仿佛有白花在缓缓开放。
“我想去江南。”
“好,去江南。”
夜深了,雪越下越大,整个岁波城都在一片洁白中安眠。
骅烨独自一人往祭台顶端爬去。
这是他第一次登上这祭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他走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这祭台没有尽头,久到他以为这祭台一直延伸到天上。他一步一步地爬着,想着十年前,他在远处看着宁又仪和七爬祭台的情景。她那么小,一定爬得很辛苦,若没有七的帮忙,怕是根本爬不到顶吧。
骅烨涩然而笑。他何必想得这么清楚,越清楚,越清醒,就越心痛。
终于爬到塔顶,他深深吸了口气,那夹着雪花的凉气,顿时让他冷彻心扉。风很大,雪片狂乱地飞舞,窜进他的衣下、发间。渐渐地,他整个人都冰起来,却只凝然不动。他希望,越冷越好,这样,才可以让他忽略心底彻底的冰凉。
透过茫茫雪幕,往城外看去,有两个相依相偎的黑点,靠得那么近,近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似的。她走了,和七一起走了,如果——如果十年前,在祭台上陪着她的,是自己,而不是七,那么现在陪着她在雪地里走的,会不会也是自己?
他多傻,还庆幸过当时祭台上的是七,可以把他的建安救下来。现在,他知道,他宁可当时就与她共赴黄泉,那也好过这个时候,眼睁睁看着她跟另一个人离开。
如果他当时和建安同登祭台.,如果他没有设下那一箭穿心的计策.,如果他没有射出那之前,如果他亲自留下找到伤重的建安.,如果他能克制自己的妒意没有险些一强要了她——那么,结果是不是会不同?
雪下得益发大,密厚的雪帘隔住宁又仪和七的身影。骅烨将这些事一桩桩从头想过,脸上渐渐结起霜花。
他恨自己的冷静,恨自己的清醒,更恨自己给出的答案。
他——不会!
即便知道此刻的结局,他依然会选择让七代替他去登祭台.,他依然会选择射出那一箭;他依然会选择亲自去掌控灭萨罗国的大局。就算心碎欲死,他也只能咬牙承受,因为他是——太子骅烨。
最令人难受的,不是建安跟着七走了,而是他明明那么喜欢她,却还是会做他应该做、必须做的事,这种理智,让他无比痛恨自己。他注定不能拥有建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骅烨的脸上,慢慢盖满薄冰。
天上云压得很低,仿佛他伸手就能触到。站在祭台上,他就像是站在了天地之间。他就这么一直站着,遥遥地目送宁又仪和七远去,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是他身为太子仅剩的骄傲。
第10章(1)
七和宁又仪在岁波城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买了辆马车,又买了点干粮和粗布衣服,一路往南而去。前面两天,为了躲避追兵,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专挑山路走,避开如塔木城、桐城这样的大地方,天快黑的时候,恰好路过一个小镇,一带碧水穿镇而过,宁静而动人。
“七,今晚我们还要赶路吗?”宁又仪从马车中探出头问。
“你坐车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她虽然在车上颠得骨头生疼,但连着两天两夜驾车的是七。就算有可能被追兵追上,也不能再赶路了,宁又仪想。“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好不好?”
“好。”
马车停在一间客栈门前,店小二殷勤地迎出来。“两位客官里面请——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七道。
“好咧——客官要吃点什么?”
七问宁又仪,“你想吃什么?”
宁又仪正好奇地看着店里的一切。长条板凳,四方桌子,简陋的墙壁上挂着褪色的年画,在她看来,样样都很新奇。听到七问她,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以为只要坐下来,饭菜就会送上来,就像在景鸾宫和太子府时那样。
“挑你们拿手的上吧。”七选了最稳妥的办法。
“好,马上到。”店小二闪身进了后院。
饭菜很快送上来,只是普通的白米饭、烧牛肉、蛋花汤,装在粗瓷大碗里。看着这些,宁又仪不禁有些迟疑。她小心翼翼地吃了口饭,又尝了尝牛肉。“很好吃。”她笑道,捧着碗慢慢吃起来。
就算换了粗布衣衫,宁又仪端庄地细嚼慢咽的样子,仍旧是那么高贵,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七望着,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这种用膳的姿态,本该是端坐在宫里吃着山珍海味才对。
两人吃完,店小二过来边收拾边道:“上房只剩一间了,两位……”
宁又仪按住七的手,软软的,有些汗湿,于是七点头,“一间就好。”
店小二已将他们的马车停到后院,晚间有人喂马。房间在二楼,虽说是上房,其实也很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我不敢一个人……”见七关上门,宁又仪垂着头道,脸色绯红。
七道:“我也不放心。这样好了,你睡床,我睡地上。”
“那怎么行,这么冷。”
房间里连火盆都没有,墙壁又薄,挡不住多少寒气。想到七要睡在冰凉的地上,宁又仪立刻反对。
“没事,我自幼习武,不怕冷。”
“可是……”宁又仪依旧迟疑。
“放心。”七帮她铺好被子,瞧她站在一边不动,便道:“累了两天了,快睡吧。”
宁又仪低着头,脸益发红了,小声道:“你……我要宽衣。”
七顿时明白过来,正要转过身去,忽而又道:“算了,这被子也薄,你别冻着,穿着衣服还暖和点。”
“嗯。”
“我就睡在床下,有什么事说一声就好。”见宁又仪躺下,七吹了灯,席地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