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吗?”
抱着她的男人有副粗破刮耳的嗓音,还有一副厚实的大掌,当那副长有粗茧的掌心轻抚过她的脸颊,她突然全身窜起了鸡皮疙瘩,猛然张开了双眼。
炎娘子瞪着眼前隐隐绣有金丝的黑袍,从飞逝而过的景像变化中判断自己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空旷荒芜的山区飞奔。
更让她心中惴惴不安的是,她方才冒险抬眼一看落入眼中的那副面具,竟然和过去曾经在某人脸上看过的如此雷同。
一样的铜金色,一样的半张脸长度,就连嘴角下巴的弧度都很相像。
不过那人没有这样密密麻麻的疤痕,就连唇瓣上头都有一处明显凹陷的痕迹,可见那时划下的刀口子有多深。
这要是易容术假造的,那唐晓夜可要拜他为师了!
若是真的,那么,就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就连声音,也天差地远呢。
炎娘子目不转晴的盯着正在山洞里起火取暖的黑袍男子,简直专心到浑然忘我的地步了,直到对方突然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她才大梦初醒般的朝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自己走就行了,迷药早就失效了。”
她作势要一跃而下,却被男人给箍得更紧,有一瞬间四目相对,她莫名的头皮发麻,手脚冰冷,心口却卜通卜通的跳得飞快,让她觉得有些喘。
她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只能怪自己被那副面具给吸引住了,才没能乘隙脱逃,如今在这荒山野岭的,又遇上这场暴雨,就算湛儿的手下再有能耐,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这里。
炎娘子心念一定,随即绽放一抹容易让人晕呼呼的笑容,用在那些热血男儿身上屡试不爽。
“我……不知大侠如何称呼?”她暗中使劲,才发现根本是自讨没趣,对方连一束肌肉都没动过,连闭口说话的力气都省下来了。
炎娘子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这人是敌是友还摸不清,是单纯见义勇为,还是别有居心,她也不确定,不过她不想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只好继续和他钢铁似的胸膛奋门。
“呃……这山洞虽然凉爽,不过有了火堆就够暖和了……”这都好端端的坐下来了,还抱着她当棉被吗?
他依然不动如山。
炎娘子隐隐有些汗意,不是因为温暖过头,而是因为咬牙切齿,忍无可忍。
“老娘今年三十有五,育有一子四女,上个月还添了第三个外孙,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占我便宜不太应该?”她皮笑肉不笑的抖出自己的实际年龄,觉得高龄如此还让人像小女娃似的围抱在怀里,实在可耻。
抱她的那个人更可恶!
第6章(2)
男人藏在面具下的眉眼飞快扫了她山雨欲来的表情一眼,带有伤疤的宽阔唇瓣微微一掀。
“没有,安静。”
这男人简洁有力又厚颜无耻的回答,让炎娘子眉头一挑,艳丽无双的脸庞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娘的咧,还以为你是他妈的英雄好汉,该不是以为英雄救美之后,就要有人理所当然的以身相许吧?去你妈的作梦!而且老娘告诉你,我他妈的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救!”
她口无遮拦粗话连篇,还身随意动,妄想挥开环住腰身的铁臂,下场自然是不如她意了。
男人将双臂收得更紧,面具后头看着她的眼里有着惊人的热度。
“放开我!”
炎娘子气呼呼的推了那副胸膛一把,顺便仰起头来瞪着男人的脸,暗抽一口气之后,才能迅速稳住差点失控的心跳,故意说出一个太过厚脸皮的臆测。
“你该不会正好暗恋老娘很久,才乘机把我劫走的吧?”娘的咧,他敢说是,她就一口朝他脖子咬下。
她突然眯起眼端详着那副唇瓣的线条,越看越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你到底是谁?这张脸是怎么受伤的?”她想都没想,就用手指划过他嘴角上的疤,随即像被雷触似的缩回。
“安静。”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挺起了胸膛,把炎娘子抱离自己的腿上。
美眸骤亮,自由在望。
“嘿嘿,大侠,你识相啊,早放我下来不就得了?要知道我儿孙成群,早就是祖字辈的人物了,大侠,你若寂寞难耐,还是趁早转移目标,找那些羞答答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耳鬓厮磨,缠绵悱恻,再来个蓝田种玉才是正理。”炎娘子笑咪咪的与这男人化干戈为玉帛,还一副称兄道弟似的拍拍人家宽阔结实的肩头。
下一瞬间,她茫然倒地,一抬眼,正好和面具下的眼眸四目相对。
炎娘子难得惊慌,妄想推开那副胸膛的双手却被人轻易搂住高举过头。
“喂,就跟你说我已经高龄三十……”
她让人吻住时,美眸圆瞠,正好望进那人掀起滔天巨浪的眼,被人压制住的身子突如其来的发颤,一种妙不可言的酥麻感从两唇相接的地方无尽的蔓延。
那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尝尽了人情冷暖,也苦寻不着的浓烈滋味,是过往云烟裹住生死离别,才能调和出的刻骨铭心,是美梦与恶梦交织后,浸泡在鲜血里的爱恨嗔痴……
她睁着眼,滚出温热的泪水,好半晌才察觉到男人早已放过她柔软的唇,笨拙生硬的将唇瓣紧紧压在她止不住泪的眼角。
“九娘……别哭……”
粗砾般刮耳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他唇瓣上依然温热的眷恋狠狠打进炎娘子的心房。
九娘……
哪个男人曾经叫过她九娘?
一阵清晰却微弱的哨音从山洞外传了进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情迷,男人翻身坐起的同时,把意欲拉开距离的炎娘子给顺手捞回怀里,在她横眉竖眼张嘴又要抗议时,点住她的睡(雪)。
“长路迢迢,你还是睡一会儿的好……”
他的破锣嗓子像是走音的催眠曲,飘进了炎娘子浑沌的意识里,勉强睁开昏沉沉的双眸瞥了他一眼。
男人正好拿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狰狞恐怖,深浅疤痕错综密布的脸。
“你……还是……”她无力的瘫倒,垂首依偎在男人坚硬的胸膛,没看见那张鬼魅般的脸上闪过几许激昂,无声的埋首在她颈窝处好半晌之后,才重新戴上面具,踏着坚定的步伐带她离开。
山洞外赫然出现一辆装备齐全的马车,还有几名劲装打扮的练家子,显然是来接应这名黑袍男子,
不过他们脸上纷纷闪过遮掩不及的好奇与错愕,对于炎娘子的存在似乎很惊讶。
“二爷。”其中一名地位偏高的属下就站在马车旁,本能的上前一步要接过那名看不清容貌,却窈窕曼妙的姑娘。
黑袍男子却摇头拒绝交出怀中女子,一派从容的将她带上车。
“启程。”他简短的下令,马车辘辘的转动,就像停滞许久的命运之轮,奔向扑朔迷离的未来。
“九娘……”
一声粗嘎残破的嗓音在这样的隐夜里,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但是细听之下,这短短两个字所蕴藏的深情,却教人动容。
戴着古铜面具的男子轻轻抚过女子美丽沉静的脸,止不住轻颤的手指逗留在她颊畔,指尖碰触到的温度传递到脑中,让他终于不再认为自己是在作梦。
历经了整整十年的追捕,他翻过了寒焰国的每一寸土地,始终找不到最后一个凤氏余孽的下落,直到几个月前才终于掌握到他的踪迹,竟是渡海逃匿到靖龙国。
当他循线追踪到此地,悄悄埋伏在他藏身的宅院,想要确认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党,却意外发现他这几日密切跟踪的那名女子,长得跟当年的“谈九娘”一模一样,颓丧多年的灵魂在刹那间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