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她整个人也像是转了性。
现在的徐妃宜完全不见初见时的逃避与反抗,变得……乌烈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若说她温柔娴静,可她扮起男装来却得心应手,吃穿用度皆与士兵无异也从不抱怨,不娇气也不做作,那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随性洒脱完全和温柔二字不搭。
可若说她男子气重,在照顾他的时候,她却又体贴入微、事无巨细,偶尔还会露出点女儿家的娇态,令人爱不释手。
乌烈枕着单臂,看着帐顶轻笑。
他现在越来越相信徐妃宜这女人的话了,若不是旧识,他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莫名地想要接近她,之后接连做出一连串有违常理的事。在前不久两人真正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就更离不开徐妃宜,只恨不得天天见到她才好。
正出神着,帐外传来了通报声,“将军,方大人求见。”
乌烈翻身坐起,“传。”
一个清俊男子掀帘而入,进来之后便在帐中央跪下行礼,“参见将军。”
来者名唤方弋,是乌烈的家中将,此次征战并未随军,而是留守在恭州负责监督军事。不过几日前,乌烈传书于他,让他亲自去乌秀族调查自己失忆的事情。如今他只身前来,应当是调查出些眉目了。
裸着上身的乌烈从榻上起身,顺手扯起勾衣架上的长衫斗蓬般披在身上,绣着暗纹的衣襟蹭过他胸膛上已经结咖的伤口。他赤脚走到方弋面前,一撩衣袍,于将军椅上坐下,宽臂一架,端的是气势十足,“起来吧。”
方弋敛衣起身,“谢将军。”
乌烈摆手,“现下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宗丞随意便是。”
他是乌烈的家中将,又是他的拜把兄弟,关系自然亲厚非常,而宗丞便是方弋的小字。方弋虽然身着一袭略显简朴的蓝色长衫,却丝毫不减损那清俊面庞中的灵气英武,他身姿修长、高鼻深目,虽不如乌烈宽肩阔背,却也是结实精瘦,俨然是一副少年郎将的得意模样,听乌烈所言之后,他唇角微勾,“喏,大哥。”
乌烈微倾着上身,“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方弋道:“诚如大哥所嘱,小弟乔装打扮混入乌秀族,经过多方打探,还真查出些古怪来。”
乌烈显然被勾起了兴趣,“说说。”
方弋长身玉立,娓娓道来。其实他所查出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乌烈所了解的,乌秀族素以善战骁勇着名,不过族小人稀、历史短暂,唯一被人所熟知的便是创族传说,相传百余年前,烈虎、威蛇、星牛三头神兽落入凡间,化身为人与乌女结合诞下乌秀族人,并且制定礼仪、划分尊卑,逐步创造了乌秀一族。这便是创族传说。
乌烈点头,“这个我知道。”
方弋又说:“那大哥可知道灭族传说?”
乌烈脸色稍变,“灭族?”
方弋继续说:“十数年前,族中负责占卜的大司预言,康隆二十一年将有灭顶之灾降临乌秀族,唯有创世兽神的转世才能化灾为吉。”
乌烈沉吟道:“而我就是兽神转世。”
族人反覆地告诉他,他是烈虎兽神的转世、族中的圣子。
方弋接话道:“正是,而且……”
乌烈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抢言道:“而且康隆二十一年,正是我受伤的那一年。”方弋点头,“不仅如此。江湖上还有传言,早些年就有乌秀族人在江湖行走寻人,小弟揣测他们寻找的便是兽神的转世。”他对上乌烈的目光,提出质疑,“若大哥你是兽神转世,又一直在族中生活,那他们又为何还去寻人呢?”
乌烈亦是想到了这一层,果然有古怪。
他的剑眉拧成结,眼底有怒意波动,“你可去找大司问过?”
方弋,“找过,不过大司三年前已死,他唯一的儿子也离开了乌秀族,下落不明。”乌烈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去,“去找。”
方弋拱手,“喏。”
乌烈阖上眼叹道:“若真如我所想的那样……他们为何要骗我?
第7章(1)
山谷之下,丝带般狭长的绿水湖畔旁军帐林立。
徐妃宜坐在湖边,臀下垫着一块石头,眼前是一炉一锅,锅里面熬着乌烈的药。她一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执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掮着火,黑凌凌的眸子望着那锅炉之间的火焰,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出神片刻后,她忽而痴笑了起来,她和乌烈间的关系怎的就变成这样了呢?半月前,她还因为他的绝情而伤心欲绝。而如今,他们却已经……却已经……
徐妃宜白皙的脸颊上闪过红云。
其实从她与乌烈重逢到两人从石洞离开,不过才经历了一日之久。可这短短一日,徐妃宜的情绪却是变了几变、反覆无常,偶然的重逢让她明白了自己原也是对林书浣用情颇深,这七年的等待并非是因为恪守妇德,而之后乌烈的态度又让她伤心不已、怪他绝情;再之后知晓了真相后,她又厌他性情大变、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林书浣。
可当他受伤昏迷之后,徐妃宜对他的感情又不一样了。
他的强壮、他的隐忍,还有他那非比寻常的力量都令她心动,他可以在骇人的风暴前将她救走,还可以徒手搬起千斤重的巨石。乌烈有着林书浣没有的坚韧与强大,可他的硬朗之中又不乏柔情……徐妃宜张开手心,掌上的那道伤痕令她想起乌烈对着自己手心吹气的模样。
她的笑容里泛出了些许的甜蜜。
乌烈或许真的和当年的林书浣不一样了,他不再是才子,却也不是莽夫,而是……英雄。
徐妃宜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心口的花窦悄然锭开,丝丝柔柔的甜蜜从花蕊间弥漫开来,将她的整颗心都裹了起来,她将巾布搭在锅盖上,起身掀开盖子看了看。重新坐回到石头上之后,徐妃宜的笑容却又淡了下来。
她可是与那孙兴金还有半年之约呢……
现在父母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远赴玉阳关及让问春假扮自己的事了。她离家将已月余,家人一定担心得要命,所以在乌烈醒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就给家里写了封信报平安,并叮嘱问春若是孙兴金又有什么动作一定要写信给她,经过这几日大约信也该寄到了吧?
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孙兴金是否又去徐府滋事了?
现在自己与乌烈已有了肌肤之亲,平阳城的婚事铁定是不成了。可如果半年后乌烈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抑或是战事未完不能和她回平阳城,那么……事情败露之后孙兴金绝不会善罢甘休,那徐府中人免不了又要被她连累。徐妃宜忽然又犯了愁,幽幽一叹。又过了几刻,锅中的药便熬好了。
徐妃宜盛药入碗,接着将白瓷碗放入盘中,端好了往将军主帐走去。
行至半路时,有几句议论飘进的耳中。
“祁门子?什么鬼东西,名字这么怪。”
“怪是怪些,却矜贵得紧,可是咱们将军的汤药里,最重要的一味呢。”
“既然这么重要,何不采上一筐以备所用?”
“若真这么简单,那咱们还急什么?祁门子以根茎入药,虽不难寻,却贵在新鲜,采摘后超过一日还不入药便就失了药力,所以军医才日日都遣人到处找,可这几日后山的祁门子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现下还不知该如哪里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