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其实小姐也是大过紧张顾家的生意了,一座茶山买不成也罢了,老太爷每次都说以顾家如今的财富,就算什么都不做,三代也挥霍不尽了,教小姐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可小姐就是不听劝,性子倔,每天忙得连用饭的时间都没有,她们做丫鬟的看了都心痛。
张了几次口,想要劝慰一下小姐,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间,宁静却被主动打破。
“琦玉。”纪君眉合上书本,“备车。”
“小姐是不是要去金……”纪君眉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很淡很淡的一眼,事实上,太淡了,反而让琦玉的后背发凉,她嗫嚅地低下头,不敢再乱问。
“吩咐门房,我要去清泉街。”
“是。”琦玉松了口气,看来小姐是要去清泉街巡铺,也是了,隔个几天,小姐就会到大小街道的顾家店铺去巡视一番,从不懈怠。
清泉街是风仪城最大的街道,是主街,那条街上不但有顾家的总店,还有三家分铺,当马车在顾家的店铺前停下来时,纪君眉刚一下车,就被一行人给拦了下来,她看清楚是哪些人后,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家的大老板来了。”一名粗衣布裳的女子,约四十多岁,因这几年的贫苦日子,失去了往日的光鲜,脸上越发的刻薄起来,看见纪君眉从马车上下来,气红了双眼,挑着一道眉冷潮热讽。
纪君眉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男女女,一共六个人,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神色,她心里的凉意更浓,眉眼间却一片平静,“史夫人,有何贵干?”
“呸,贱蹄子……”
没等她开骂,纪君眉直接绕过她往前走,她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听人发疯。
“史君眉,你敢走!”中年女子大吼着要冲上来,被旁边的人拉住低声劝着。
“小妹。”一声怯怯的、细细的女性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哀求和可怜,“你不要生娘的气,她不是有心的。”
纪君眉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女子,她那原本艳丽的脸蛋,在这几年里多了几分凄楚,明媚的大眼金求地望向她,虽然裙布荆钗,却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男人见了恐怕想要拚命呵护,可惜,她不是男人。
“史二小姐在唤谁?”纪君眉冷冷地挑眉。
史欣儿大大的眼里满满的哀求,“小妹……”
纪君眉举步就走。
“纪老板。”她很快就妥协,连声唤道。
再次停下来望着她,“有什么事?”
“可不可以请你求求爷爷,让我们回顾家住?”史欣儿上前几步,低声下气地说道:“三娘和四娘都生病了,我们别说治病,就连吃饭的银两都没有,请你看在大家……”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帮我们在爷爷面前求个情,真的,我娘知错了。”
纪君眉望了眼那个被人劝住的嚣张妇人,唇边的笑更冷,那副模样,还说知错,真以为别人都是白痴?更何况,就算知错又怎样?
“史家的事,与顾家再无关系。”她淡淡地开口。
“无关?”听到这话,伍翠珍像是被人捅了心窝子般,双手叉腰破口大骂起来:“你史君眉是史成望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你从小到大好歹也叫我一声二娘吧,哪有女儿说跟自己娘亲无关的道理?好,就算你跟我无关,那欣儿呢?她可是你的姊姊,你有脸说你跟她也无关?”
纪君眉平静地望着她,不说话也不答腔,看她怎么闹。
“如今倒好,你自己踩上高枝儿了,就想着踹下娘亲和姊姊们,可真有良心,白养了你那么大,有钱的时候死赖在家里不滚,现在看你爹爹落魄了,被流放了,你倒好,拍拍屁股连姓都改了,史成望,你也不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哟!”伍翠珍越说越来劲,索性一把坐到地上,哭天喊地指日抹泪,“我今儿就豁出我这张老脸来,让大家都来看看,他史成望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儿,害自己娘亲和姊姊,大家瞧瞧,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世上的人皆是爱热闹的,何况顾家原本就是非多,如今当街闹了这么一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街上就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纪君眉就站在旁边,既不说话也不走开,就看着她,像是在看戏般。
“当年的恩恩怨怨就算有错,也是史成望一个人的错,古话都有说,祸不及妻儿,何况你自己也是史成望的女儿,怎么就这么狠心,把我们这几房都赶尽杀绝,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就连你姊姊们的婚事也都给耽误下来,你年纪小小,心肠这么狠毒啊你。”
“你胡说什么!”见骂到自家小姐头上,晴月开口斥责道。
“你一个贱丫头,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伍翠珍跳起来冲向她,手指头快要戳到晴月的眼皮上,“我再落魄再穷,好歹也是史家的二姨娘,你一个奴才敢这样跟我说话,啊?”
“这就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当主子的攀龙附凤、埋没良心,这当奴才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伍翠珍的妹妹伍翠宝也开口帮腔。
“就是。”她的嫂子王艳桃接着往下说:“我家妹妹嫁入你们史家,可真是一天福都没有享到,现在越发被女儿给踩到头上,以为她娘家没人了,对吧?”
“姨妈、婶婶,你们别说了……”史欣儿可怜兮兮地劝道。
“欣儿,做人不要太善良。”伍翠宝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姊姊,“你瞧你娘,就是因为太善良,才被人欺负成这样。”
“今儿你们顾家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是不会甘休的,索性豁出来大家闹个没脸,别以为你们攀上辅政亲王就可以这么欺凌我们!”有人撑腰,伍翠珍的嗓门更大,吼得整条街都听到了。
可笑,见她越说越不像样,纪君眉听够了,转身往铺子里走去。
“你敢走?你敢就这样走?”伍翠珍尖叫着爬起来:“史君眉,你这个小贱人,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等顾誉东回来,我倒要问问他,看他教出来的贱丫头,一个……”像是想到什么般猛地住口,看见纪君眉冰冷的目光,她心中的气又上来,“一个眼里就只认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顾!”
纪君眉随她骂,依旧只是冷冷瞪她。
“你瞪什么瞪?瞧瞧你那狐媚子的眼睛,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模……”
“你再多说一句。”纪君眉上前几步逼近她,微笑着鼓励,“说呀,我听着呢。”
伍翠珍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滚动般,张着口只能发出干哑的声响,半晌,选是不敢再往下说,嘴却还是张得老大。
“哎哟,各位街坊,大家都来评评理,看看这女儿欺负娘亲的场面,可真页是我们紫旭国开国以来头一桩呢,皇上一向都是以仁孝治国呀,百善孝为先,瞧瞧这顾家的当家,居然在大家的面前就这样欺负自己的母亲。”王艳桃大声地嚷了起来,反正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就算有事也是伍翠珍的事,与她无关,她乐得在这里教唆,闹大了才好呢。
被自己嫂嫂那么一喊,伍翠珍立刻底气又足了,“好你个死丫头,连我都敢顶撞,大家来看看,评评理,我好歹是她二姨娘,她就这么对待我!顾家说是说家大业大,可却如此欺负我们这些女人,我们老的老、少的少,没有靠山、没有后台,只能被你们欺负,我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你们顾家的铺子前,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