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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向知他解他,半步落入情网,却失去该当的常心,过分敏感又不自禁地推测猜疑,因而苦恼。 “你不听解释,只以自己的想法断定。”他从不知她固执如山,如今领教,才愕然惊觉。带着研究意味,碧索问凝视着她,“开怀畅笑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之于你我,为何罕见亚斯?你说这是在糟蹋你,又哪里知道大爷这么做,其实全为你好。沉香……”他轻唤她的名儿,竟感染到些微的痛,在一贯无波的心湖撩弄。“你还不明白吗?”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呵……到底,谁能明白? “有人笑得畅怀得意,不定真能开心:有人默然相随,内心已得万分快活。这些……大爷能明白吗?能吗!?”她急促了起来,苍白的脸颊反常地染上嫣红,表情又羞又涩、又气又苦,“您不懂的,什么也不懂啊!又哪里知道怎么做对沉香最好!?”

  她嚷着,抬起衣袖抹掉眼泪,不理会碧素问的叫喊,冲出了门外。而等素问并未追出,只视线随她离去,怔忡原地。 沉香那凄楚模样全落进他眼里……她这么在意他啊!十载春秋与共,怀中小如婴儿的女娃如今已亭亭玉立,时光荏苒,看似无波无浪里,他是否忽略了某些东西?某种……连自己也没法释清的情绪。思及此,他眉心不自禁地皱起。

  “大哥,你还瞧不出端倪吗?” 碧索问猛地抬头,三娘不知何时已立在门边,语气平静,却揭露了真相,“沉香丫头喜欢你。” “她也喜欢你……还有其他人。”碧素问习惯性又步近窗前,打量外头的一切。三妹聪慧精明,直觉的,他想避开那两道令人不适的目光。 “那不同。”三娘吃了熊心豹胆了,绕过来他的身侧,拿着这话直作文章,“沉香对大哥的喜欢胜过任何人,强烈许多也深沉许多。一向,她是心细如发的性儿,做事妥当安稳,但自你离弃了她,她只懂得魂不守舍。”

  碧素问脸色微凝,瞬时间便淡缓下来,侧身对二娘笑了笑,“三妹,你用了好严重的字眼。我认沉香如同亲人,自然以待你的感情待她,‘离弃’这两个字尖锐伤人,并非我的心意。”

  三娘也笑,明亮眸子闪着不服气的光,“大哥的本意,三娘懂得,可用在沉香身上,只怕是适得其反,行不通--你别这样瞧我,要不然,三娘会以为你恼羞成怒了。”

  见大哥要拿凌厉吓人的目光整治她,三娘暗自吐吐舌头,乖乖收口,“罢了,三娘不说了,反正你听不下叨念。我无意要听你们的谈话,来这儿只为沉香,没料到不及喊住她,她已急匆匆地跑得不见踪影,看来,药只得留着待会儿再喝了。”

  “什么药?”他喊住转身要走的三娘。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沉香平常喝的药汁,她莫可奈何地耸肩,“听霍香说,沉香把药熬了,自个儿又忘了喝。唉……这几日少了人盯她,也不知有否按时服药抑病?”说完,她故意叹口长气,偷瞄了大哥一眼。

  碧素问深深呼吸,双眉几要打结,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内心蔓延。 “大哥,你还不追沉香去吗?她这么跑出去,也不知身子经不经得住?可别晕倒在外头才好啊!” 然后,一阵风扫过三娘的嫩颊,等她走回神,只来得及瞧清楚碧素问的身影,消失在庭外拱门。 三娘立在原地,微微出神。对沉香的天生病骨,她心底早有了计较,但横在眼前有个难题,她自己斟酌出的药方里,一味药材引子连她自己也不曾见过,只记载在历代传下的医书之中。

  知其解法,药引难得。若真如此,她写下的药方也不过是痴人说梦,而沉香恐要拖着一身病痛,永无解脱之时。这些年,她还能掌握住她的病,往后她却不敢去想,担心沉香的病将日趋严重,若得不到药引的话……

  大哥孤高的容貌闪过脑中,不知怎么,她心中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她还能去向何处?沉香问着自己。 渚边渡头的风吹得张扬,穿越她的发、她的衣,冷吗?有一点吧。野雁成群掠过天际,远远望去,江面上几艘小舟飘荡……他们,可有归处?

  站在渚边,看着一片烟巍江水,她渴望重回以往的平静,恍惚间,想到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她记起那一日离家时,爹娘和青弟的伤心模样;记得首次落入大爷怀中他身上无比的暖意,和大掌牢靠抱紧她的安全感,忆及在这渡头上,几回她望送着他乘舟而去时,心头袭来的慌乱愁绪……

  唇已泛白,她心已阵疼,眼前的景致模糊成片,只剩江上一波波的潋流这般吸引着她,如此美丽,如此绚绚烂……她身子摇摇欲坠了,抵抗不住那翠碧色的水域。

  “姑娘,不得轻生!”一道喝声划破宁静,由远而近。 一名白衣汉子施展了水上飘的高明轻功,踩踏小舟边缘借力而起,在江面上几个起落,已奔近渚边渡头。千钧一发之际,他运劲窜来,刹那间接住了沉香往水里栽的身子。

  那句“不得轻生”响亮亮地传入碧索问的耳里,他满脸不能置信,心头如中巨槌:他发足狂奔而来,正巧见到那白衣汉子接住了沉香。 手臂横抱着一具轻似羽毛的躯体,瞧见来者,白衣汉于稀奇地说:“素问兄,想来碧烟渚也有医治不好的病人,瞧这姑娘瘦得皮包骨、面如菜色,莫非是久病厌世--啊!”

  碧素问毫不搭理,下手如闪电迅疾,不及眨眼,他已由白衣汉子手中夺下沉香。手指抖得好厉害,他捧着沉香惨白如鬼的脸蛋,上头两排浓密的小扇睫毛紧闭着,固执地不愿睁开。

  “沉香!沉香……”他不住唤她,不住地摇晃她,知道她仍有神智。 碧素问双手急速在她身上游移……是干的,衣服全是干的,她并未落水,那她为何咬紧唇齿,一句话也不回应?怀抱着她颤抖的身躯,察觉到她的气息这般困顿短促,全身硬邦邦地僵着,皙瘦的两只手捉紧胸口,她的衣裙未湿,小脸却尽布着颗颗汗珠,冰冷着她的肌肤,然后,他明白了,知道她的心疾再度爆发。

  “沉香,说话,我命令你说话!” 他的叫嚣翻滚着满腔怒气,手掌大胆地捺入她左边的衣襟,隔着薄薄的亵衣,将气运于掌心、直直灌进一道暖流。原以为自己温热的内力能制伏她体内的寒气,没料到却适得其反,下的力道太猛太急,沉香眉头紧皱,忽地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

  “天啊!”碧素问惊慌地撤回大掌,笨拙地拭去沉香唇上和颊边的血,他的行径和神志吓愣了一旁的白衣男子。 凌不凡两眉挑得老高,眼光来来回回在两人间移动,张口结舌地瞧着眼前的一幕。 痛楚与晕眩交杂着,沉香仍清楚感受到大爷的怒气,她吃力地咳出喉中的血,混浊地呢喃,“大爷……沉、沉香要死了吗……” “胡说!”他再度暴喝,气她,更气自己。“撑着点,我抱你回去。”他健臂托住纤细腰身,稳固地拥她入怀,未有多言,已大踏步往医堂方向而去。

  这一切皆引起凌不凡强烈的好奇心,与碧素问朋友多年,每回总是自己拿着热脸倒贴,也习惯他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何时见他在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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