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跑啦!”
“快抓住它!”
“这里还有一只!”
明冬青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觉得眼角有什么庞然大物跑了过去。
这时无论是小贩或客人,手脚不利索点的可就倒霉了,而誓死护着豆腐脑的明冬青,贴着一户人家的墙站着,就这么看着几头猪把清早的市场搞得人仰马翻,觉得有些好笑。
这一个上午,大伙儿忙着逮猪,或忙着把摊子恢复原状,虽然是飞来横祸也得认了。
明冬青吃完豆腐脑,街上一片狼籍,她决定走小路回去。她不怕躲在暗处的地痞无赖敢找碴,胸前的白虎玉佩在这座麒麟城里,可能比皇帝令牌更好用——当然吃饭还是要付钱的。
小巷无人,旁边的人家或出门或没醒,安安静静,倒是让她撞见了个小家伙。
她瞥见一条卷溜卷溜的小猪尾巴和圆滚滚、胖嘟嘟的猪屁股,灵巧地消失在一户人家摆在外头废弃不用的竹粪子里。
“哈!”明冬青玩心大起,放轻脚步,准备来个“瓮中捉猪”!
小猪仔显然是听见人声才躲起来,明冬青蹲下身,果然看到一双无辜的小眼睛,楚楚可怜地与她对望。
“五花肉!”五花肉最好吃了!
小猪仔只能无助又惊恐地,看着嘴角几乎要淌出口水来的明冬青朝它伸出了魔爪……
这就是明冬青与小猪仔相遇的经过。
“所以呢?”元家大厅,元胤昀抱着胸,他觉得太阳穴叉开始隐隐生疼。
“拜托你!”一人一猪——明冬青捧着小猪仔,又端出讨糖吃的绝活。
“要吃猪肉,用不着养一头猪。”
“我没有要吃它。”相逢就是有缘,既然有缘,怎么能吃呢?
元胤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想养宠物,有狗,有猫,或者鸟也行。”谁会养一头猪?还是头肉猪!
“可是我就是找到它啊!”她没找着狗,没找着猫,没找着鸟,就是找到一头小猪仔!
“你可以把它还回去。”
明冬青双眉下垂,嘟起小嘴,两眼更是水汪汪地看着元胤昀,“还回去它会有生命危险!你忍心吗?”
元胤昀在心软与不爽间挣扎。他的府里为什么要养头猪?这太可笑了!
“求求你!”这会见连小猪仔也发出哀鸣。
“它很臭。”
“我马上把它洗干净!”明冬青不等元胤昀回答,蹦蹦跳跳地冲出大厅,给小猪仔洗澡去了。
他能反悔吗?看来是没办法了。他这个一家之主,只要一碰上这丫头就没辙,还真是越来越威严扫地了。
明冬青还真的把小猪仔洗得干干净净,没洗过澡的小猪仔怕得不得了,和明冬青玩起了官兵捉强盗,结果一干婢女、小厮都给抓去搅和,弄得大伙儿人仰马翻。
为了让大家一眼就明白此猪地位非同小可,她还在洗干净的小猪仔头上用红锻带绑上一朵彩球,红艳艳的彩球几乎比小猪仔的脑袋还大。
“它叫啥名字?”元胤昀瞧她乐的,都懒得泼她冷水了,只是话问出口他又后悔了,总觉自己跟这丫头一样犯傻。
猪还取名字呢?笑话!
明冬青扯出个有些傻呼呼的笑,“五花肉!”
于是乎,明冬青身边多了个小跟班——小猪仔“五花肉”!
其实,元胤昀反对明冬青养“五花肉”,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希望她想起幼时养的来福。
但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丫头照样开开心心的,一人一猪还成为府里的活宝,也就不再说话了。
话说回来,贪吃鬼养了一头猪,怎么想怎么好笑!
元胤昀的顾虑并不全是多余,只是让明冬青想起那些悲伤往事的,不见得是五花肉,当她真的因为往事而不开心,也不太愿意表现在脸上。
腊月刚过,时逢正月新年,家家户户无论贫富,一家大小团聚在一块儿,就算十几口人吃不到两口年夜饭,但人团圆,心就团圆。
街上积雪被清到两旁,麒麟城位在南方,一年里头难得下雪,有人说这是今年的瑞雪呢!就是苦了那些清贫人家,于是麒麟城太守与元家站出来号召城内富豪开粮仓,也送棉被,尽量让所有人都能过个好年。
明冬青的貂裘里包着因为怕冷而不想自己走路的五花肉,走过那些刚换上大红春联的紧闭门户,就算再怎么穷困的人家,四面墙可能破了但没钱补,此时也传来欢声笑语。
她已经不太记得儿时有没有和阿爹、姊姊和奶娘一起吃年夜饭了,每年她总会梦见小时候和阿爹及姊姊一起吃团圆饭,老早分不清是梦或是记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围城之后,天朝捷报传回城内那段日子的记忆,原本因为不明原因而黑得一干二净,这阵子突然频频在梦境里重现,纵使清醒后她只记得片段。
明冬青抱着五花肉,快步回到元府,那道总让平凡老百姓叹为观止的朱红大门之后,不只有世人艳羡的荣华富贵,更有满满的温暖在等着她。
她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她总是这么对自己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大家?”
是谁在咆哮?
“我会上京请罪,你们先不用惊慌,或许圣上看在明氏一族开国有功的份上会网开一面。”
这是阿爹的声音,她认得。
“开国有功?你以为先祖父为何要引退?就因为开国有功!我早跟你说过太守这位置万万不要接……”
“这是能说不接就不接的吗?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城门不闭,你早三个月就饿死了!”
眼前是一片浓雾,所有人的影子都在晃,在雾中看不清,她往前追,却只能扑个空。
“小艳要好好照顾青儿,青儿要乖乖听姊姊的话,知道吗?你们以后要互相照顾,好好做人,好好活着。”
这是她记忆里,父亲对她们姊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总是温和的父亲,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压抑,那些情绪对儿时的她来说太难以理解。
“小姐要乖,这里虽然没府里舒服,不过总是安全一些,你要记得,千万别说你是明家千金,就说你爹娘出外作生意去了,老爷事情一办妥当,就会来接你们,知道吗?”
奶娘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什么流着泪?为什么声音哽咽?
“青儿乖乖等姊姊回来,这些包子全给你,要躲好,免得那些坏人来把你抓走。”
然而,姊姊没再回来。
“我们不能留着这孩子,她是个钦犯,我们窝藏钦犯,到时都会被拖累!”
男人压低了嗓音,像在和谁争执。
“可是她还那么小,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小孩子根本挨不过饥荒,官差不会起疑的。”
另一个女人声音说道。
“她们全家都要……”
都要什么?她还没听仔细,雾散了,知觉渐渐清晰,她在寒冷中醒来。棉被又被她踢到床下,还好炕下的炭火还有些余温,否则这下又要看大夫了。
把被子拉回床铺,五花肉在角落呼噜大睡,她拿棉被把自己密实密实地包紧,但冰冷的被面却无法一下子为她取暖,害她冷得牙齿开始打颤,意识越发清醒。
适才的梦境,让她的心闷闷地,不舒服极了。她叹口气,拿了床边的羽鳖披上,套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出闺房,穿过小花园。
元胤昀房内与她相通的这扇门从来不锁的,她轻易就能入内,他房里入夜也从不点灯,但明冬青现在就算闭着眼都能走到他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