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捉弄的那个人……是谁啊?”
雷舒眉语气有些迟疑,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可是,她却很能肯定,他嘴里所说的那个人,是他家的小总管元润玉。
“不关你的事。”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回头对雷舒眉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以后少在外面乱跑,否则怎么受骗上当的都不知道!”
“放心,我会为了你好好保重的。”她甜甜地说道。
这妮子能好好说句话,不要老想调戏他吗?问惊鸿耸了耸肩,咧齿笑了,“是吗?那这份恩情,以后我会记得去向娶你的夫君索讨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为了我而保重,他能娶到平安无恙的你为妻,说起来,是我的功劳,是不?”
话落,两人相视久久,他一脸兴味等着她回答,而她则是咬咬唇,默了半晌之后,好像刚才她什么话也没听见,转头又拿起身旁的小竹篮,低头在篮子里挑选七彩缤纷的雨花石,蓦然,她拿起一颗红白相间的石头,看着石上的纹路,笑得就像得到最珍贵的宝物。
问惊鸿知道她摆明了就是在装蒜,不想回答他的话,心想这妮子不止是追男人的时候脸皮厚,对于不利于自己的状况,更是可以无赖地装作没听见。
他不知道她手里的那颗雨花石上,究竟是浮着多漂亮的纹路,看着她好灿烂的笑颜,让他有点想知道,但他不想拉下姿态,开口去问她。
第4章(1)
一阵春风徐扬而起,杏花纷飞如雪。
明媚的湖畔,小亭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坐在台阶上的美丽女子,看着她在篮子里左挑右选,浑然不知他们也成了这如画的“金陵”春色里,生动勾勒的一笔……
那一天,在他们回途的一路上,雷舒眉给他看了许多形色各异的雨花石,有的石头纹路如天然的山水画,或者如蝶如兽,或是星辰日月,她甚至于找到了好些动物形态,排成了十二生肖,只除了那一颗在最初时让她露出璀璨笑靥的石头,她以衣袖擦了擦,就揣进怀兜里,没再拿出来以外。
她也不问他到底想不想看那颗石头,虽然,她一脸带着些贼味儿的甜笑,可以看出来,她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好奇的,但就偏偏不拿出来让他看。
但他就是不问,知道要是开口了,肯定又要被她调戏一番。
问惊鸿不否认,除了这妮子老是喜欢把他当成女子调戏的态度,令他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之外,与她在一起相处说话,是挺有趣的。
最后,她拿出了一颗石头要送给他,不过他没收。
雨花石的颜色之瑰丽殊致,确实十分罕见,她递给他的那颗雨花石,颜色十分的漂亮,石上的花纹,枝桠上点点红梅,就像是天成的红梅怒放景致,在她把那颗石头递到他面前时,噙在她嫩唇畔的笑,看起来竟有几分羞涩。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她心里所想的。
红梅……梅字,音同眉。
或许,那颗雨花石不过是一颗漂亮些的普通石头,但是,他不想收下之后,让她有所期待,或者怀有任何不该有的联想。
在他离去的时候,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失望,问惊鸿意外自己竟然觉得有些开心,起初他想不太明白,后来他知道那开心的感觉是因为小小回敬了她一下,谁教她明知道他好奇,却故意吊他胃口,不给他看那颗石头呢?
今天,问惊鸿带人来到“浣丝阁”,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在这里做事的伙计们对他们看待的态度与以往不同。
先前,他应了元润玉的要求,在何世宗出现解决争端之前,让这些善于织锦的人们可以自行织布卖钱,用的是库房里压了许久的线料,卖了布的钱,可以贴补何世宗没法出面发给他们的薪金,此举于两家大商号都并无损失,同时也可以收买人心,所以他与藏澈都允了这项提议。
自然,问惊鸿知道,在元润玉那颗单纯的脑袋里,丝毫没有想过她要收买人心,只是知道这么做可以让这些积蓄不丰的织手伙计们,得些钱财好渡日维生,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的想法单纯得过分,但在商场上需要应付的尔虞我诈太多,如果是她的话,他可以不必担心日后在家门之内,还要顾虑被算计。
有些人,有些事,他可以也有能力去对付,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这么做,如果可以避免,他就想要省事些为妙。
不过,今天“浣丝阁”的人们,看待他们的眼神,不若先前感恩戴德,恨不得为他们做牛做马的虔诚敬意,是因为他与藏澈达成了共识,为了逼迫那个善良无比的何家少爷出来面对,他们不再允许这些人从库房里取料织布。
他与藏澈都料想,如果何世宗真的如人所说,是个善良到一塌糊涂的大好人,那么,必定不忍心教“浣丝阁”的伙计匠人们有断炊之虞。
但是,为了一些原因,他故意没将事情跟元润玉说清楚,害得她误会了一切都是藏澈主导,在走到第二进的穿堂前,他让跟随前来的掌柜下去办事,然后自个儿朝着传来争吵声音的库房而去。
远远的,问惊鸿就听见他家小总管的声音,“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的事,怎么可以忽然说反悔就反悔了?”
元润玉所声讨的人,当然是“京盛堂”的大总管藏澈,问惊鸿一直都觉得很有趣,他与藏澈交谈过几次,知道这个人极冷静细心,不过,不是一个可以允许有人欺到自个儿头上的老奸巨猾,偏偏在面对他家小总管时,无论她说话的方式再怎么直爽呛人,这位藏大总管也不见发过脾气。
藏澈耐着性子回道:“我是答应过,不过,可没许诺他们期限,所以我这也不叫做反悔,不过就是改变了心意而已。”
元润玉不认同,急道:“老陶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那些昂贵的金线真丝,他们半束未取,都是用些较便宜的棉线,靠着他们的技术在织些平实但好卖的锦布,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他们并没有逾犯当初的约束,他们有些用的还是经年未用的库存,那些线他们不用,或许就要一直堆在那儿,最后扔了也说不定,你就行行好,再给他们几天,别断了他们生路,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平日里积蓄就不多,不像‘京盛堂’这种大商号动辄都有大笔银两可以运用——”
“够了。”藏澈冷笑了声,又道:“如果他们生活真的有困难,‘京盛堂’在金陵也设了救济堂,看是要领药领米,还是要借银子,只要我交代一声,就可以让办这差事的人对‘浣丝阁’的伙计织手们从宽处理,绝对不让他们的生计出任何差错,这个回答,玉姐姐可还满意?”
玉姐姐?问惊鸿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何时上演了一出“姐弟情深”的戏码,但他听得出来,饶是此时此刻,藏澈仍未真正动怒。
或许是情况出乎想象的有趣,问惊鸿不急着出面,只是站在库房之外,听着门内两位大小总管的争执,不晓得雷舒眉那妮子知不知道,她家的舅舅原来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他大概可以猜到,那妮子举世无双的厚脸皮,十有八九,是学肖了她家澈舅舅,谁能想到在商场上举足轻重的藏大总管,竟然会在一名女子面前装嫩呢?若非亲耳所闻,谁也不会相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