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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沉玉川见过问惊鸿那么多回,唯有今天,在他把那位少女给抄走时,看见了那张白净的俊颜之上,难得出现该是二十岁大男孩才会有的张扬薄忿,似乎是为了那位少女而沉不住气。

  沉玉川忍不住心想:无论问惊鸿是谁的儿子,拥有何等聪明的天分与心性,终究,于这个尔虞我诈的商场,现在的问家少爷,还是太过年轻了一点。

  她有一双很漂亮,眨起来尽显无辜的明眸。

  今天,在终于将雷舒眉的脸蛋给看清楚之后,问惊鸿心里的第一个感想就是她有一双会惹人爱怜的眼睛。

  这时候的问惊鸿当然不知道就在刚刚,沉玉川在心里对他做出的评价,不过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乎。

  城南的石子岗,虽然已经不是热闹的街市,但因着有风景优美的小桥绿湖,湖畔一座别致的木造亭子,几个小贩兜卖着颜色殊异的雨花石,偶尔传来一些对话叙语,在春日纷飞的杏花雨里,又是另外一番市井况味。

  “你爹娘到底是如何放心让你出门的?你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问惊鸿的表情有些无奈,看着坐在小亭扶栏上,低头在一小竹篮的雨花石里东挑西选的雷舒眉,她听到他一副不善的语气,从篮子里挑出了一颗红白相交的雨花石,伸手递到他面前,颇有拿礼物讨好他的意味。

  他看着她手里的石头,久久不动,她见他没动静,又往前递了一递,这一小篮的雨花石,是刚才她被他带到这里时,随手给了小块碎银,跟一名小贩买下的,对于她竟然还有心情买石头,他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可以明显看出来他似乎在隐忍什么想要发作的情绪。

  “你不喜欢这个吗?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说完,雷舒眉低头,又左左右右挑选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噙在她唇畔的笑,带着些许不识世事的天真。

  其实,她知道问惊鸿误会了什么,他大概是见到了她与那群兄弟们在一起,以为她会被他们拐卖,那种“贩条子”的肮脏事,在江湖上并不鲜见,但他不知道她其实只是知道他在客栈里,原本想进去,结果跌了一跤,就坐在那儿揉脚而已,那些兄弟们不过是给她通风报信,顺便保护她的安危罢了。

  但她不想告诉他实情,一直以来,她不太喜欢被人视作单纯天真,只会绣花扑蝶的“斗花子”,可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就希望令他觉得自个儿单纯干净,至少,她不希望他知道她面对解伏风那票人精明能干的一面。

  “你当作现在是在玩家家酒吗?”

  问惊鸿真的很想抛下她不管算了,但看她一脸就像是刚被放生的幼雏表情,随便一阵大风吹来,就能把她给弄死一样,让他几次想离开,但是咬咬牙,又耐心下来与她说话。

  “……以后知道了嘛!”她还是低头,柔嫩的嗓音微闷,低垂的长睫遮掩了她瞳眸之中闪燥的贼光。

  说起来,她也不能肯定他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日久生情,比起元宵那一夜,他竟然狠心拿着她与苏小胖过招,完全不管她死活比起来,他现在对她的关心多了许多,见面次数多了,是人总有几分熟稔,但她相信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里,就像他与他家小总管一起长大,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长了,感情肯定是会要好的,所以,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气馁。

  只要他们能够多了解彼此,日后,她与他,未必不能像他与元润玉一样感情好,不,她想要更好,她想要一份比起他与元润玉之间还更要好的感情。

  她雷舒眉是个贪心的人,从来都是。

  “刚才摔着哪儿了?”

  见她坐着动都不动,问惊鸿想到了跟那群人在一起时,她在揉腿,虽然不知道她又是怎么摔的,但说不定很严重。

  “没啊!”她摇头装蒜,把还疼着的腿往内缩了一下,她其实不喜欢让他知道她很笨手笨脚,就怕被他觉得是麻烦。

  “我问你,摔着哪儿了?”

  “我说没啊!”

  “好,当我没问。”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人。

  “膝盖!”雷舒眉急急出声喊住他,“撞到了左脚膝盖,好痛。”

  问惊鸿定住脚步,回头淡觑了她一眼,看见她正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蛋,把腿上装着雨花石的小竹篮往旁边一放,然后以纤手比了比自个儿的左脚。

  他没动声色,走上前去,蹲在她的面前,一双大掌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抚过她受伤的膝盖,看着她的反应,以确定她有没伤及筋骨。

  “你喜欢我吗?”

  “嗯?”

  “你别装傻,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你喜欢我吗?”

  “你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体贴,要是害我误会你也喜欢我,那怎么办?喂,我现在好像已经开始误会了。”

  问惊鸿不想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几次与她见面,他似乎已经开始学会了不要受到她的撩拨影响,只能说雷家养女儿的方式十分特殊,让雷舒眉有别于一般女子,眼下“云扬号”与“京盛堂”,在“浣丝阁”的事情上头还需要合作,就当作是生意上的应付吧!

  比起一些生意往来的相与,她算是可爱的了。

  “喂,小痞子。”她好喜欢用这三个字喊他。

  问惊鸿抬眸瞪了她一眼,已经懒得再纠正她的无奈表情再明显不过。

  雷舒眉听他没出声,得了便宜又卖乖,甜甜地“嘻”地一笑,见他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她伸出纤手,带着点调戏意味地抚上他的眉心,“其实我一点也不怕你恶脸相向,反正你这张脸皮,做什么表情都好看。”

  问惊鸿感觉她碰在他额上的指尖细致微凉,被她摸着的感觉并不抵触,但是被她调戏的感觉却令他心里不太舒服。

  “雷姑娘,你还知道矜持两个字如何写吗?”他扬笑问。

  “现在不知道。”明明知道他是在讽刺,但是她仍旧好认真地摇头,双手往旁一摊,带了点无奈地说道:“好奇怪,遇上了你就会忘记,你现在要教我吗?我觉得自己还是会忘记,不过如果你多教几次,说不定我就记牢了。”

  “不想记得,教千万次都会忘。”他冷笑了声,收回双手,站起身道:“好了,你这伤不会有事的。”

  “你如何肯定?难不成,你会医术?”在他一双大掌离开她的腿时,她失望地扁了扁嫩唇,嘟囔道。

  “我不会医术,不过,小时候我常欺负一个人,常常害她碰撞受伤,流血的时候不多,但是瘀青难免,次数多了,我光看瘀痕就知道伤得重或不重,摸过就知道是否有伤及筋骨,或许这也算是久病成良医吧!”说完,问惊鸿笑了,想到自己小时候招呼在元润玉身上的丰功伟业,想起来觉得怀念有趣。

  他忘记自己究竟多久没有捉弄人了,偶尔,他会有点怀念儿时玩兴大发的兴奋刺激,忘了……已经多久不曾有过了?

  不过,现在就算让他捉弄人,他也不觉得有兴致,或许是因为长大了,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原因,又或许,他想明白了,老老实实的当他娘亲的乖儿子,对谁都是再好不过了。

  他问惊鸿,只要做好“云扬号”的少东家,日后继承家业,娶玉儿为妻,与她一起生子,白首偕老,这样平顺的人生,再美满不过,但是,偶尔他还是会想念儿时那段撒野教人头痛的日子,一如此刻内心浅淡却挥之不去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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