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想起她这阵子为自己的尽心尽力,阿进着实也感到自己有点不光 明磊落,但……「我……我……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自从遇到你之后,没有一件事是顺 利的。
结果竟然连妳的腿伤也是假的,我为什么这么笨!」泄了气地跪在地板上,阿紫此 刻已经不知道该怨牠的欺瞒,还是恨自已的好骗了。
「不,妳不笨!是我不好。我不该用这种差劲的手段,但是不这么做,我又找不出 可以接近妳的法子。」阿进盘腿而坐在她面前,以最诚恳的态度娓娓道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做这些事?」
「我告诉妳,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是第六感。当我第一次在Pub里见 到妳时……」
「那不是第一回,我曾跟你搭同一架电梯到顶楼,妳叫我下一层楼去找柔柔。」阿 紫不以为然地反驳他道。
「啊?那个速递的职员?」阿进瞄瞄穿著那件人红舞衣的阿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 表情。「那大那套衣服实在太糟了,而且妳还戴着帽子,所以找根本没有印象。」
「所以你对我根本只是存在着肉欲的想象,何必这么浪费心机?阿进,我不是那种 抱持着玟瑰色美梦的女人,我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婚姻。」将被风扬起的发丝全塞进 耳后,阿紫淡淡地说着,眼中流露出脆弱的忧伤。
「为什么不相信爱情,我一直以为女孩子都憧憬着白马王子,白纱……」看到阿紫 又要将随风飘扬的发丝拢至脑后,他举起于制止阿紫。「别……我喜欢看你的长发这样 随意飘动的感觉。」
「阿进,看看你身畔的女人们:柔柔跟宇薇,她们有德有福报,生活在优裕的环境 里,所以她们可以生平无大志,只求嫁入即可。无论何时何地,她们都可以悠游自在, 像只彩蝶般的快乐。但我不是,阿进,我跟她们不是相同的人……」无奈地叹口气,阿 紫垂下眼睑。
「阿紫……」对牠的说法感到痛心,阿进张口欲言。
「不,让我说完,阿进,我恨明白自己充其量只能是只平淡无奇的蛾,而婚姻是道 无边无际的网,我害怕那种会今我窒息的侄梏。宁可向火飞扑而去,我也不要被网子局 限在这个今我害怕的世界里,妳明白吗?」凄美她笑笑,阿紫将一头宜披腰际的长发, 编成根粗粗的麻花辫。「就是这样了,彩蝶有彩蝶的快乐;灰蛾有灰蛾的命运。而我, 却又没办法勉强自己随波逐流。」
「妳不必随波逐流,阿紫,妳只要做妳自己就够了。」心里为她话中的绝望感到心 悸,阿进有些同病相怜似的对牠的看法更加地理解。
第十一章
从她苦涩的言语中,阿进彷佛又见到那个惨淡少年时的自己。从低层出身的清贫少 年,在初到繁华复杂的社会时,也常常如此黯然地自怜自卑于自己的生命,为苍白且无 趣的生活,将自己放逐在同伴之外。而这段历程,一直到他在一次次远洋商船值夜班; 独自一人控制着庞大的货柜轮或油轮时;一句句自我审视中,好不容易才跳离。
在满空无尽的星斗之下,他挣扎了许久,才发现自己根本是在钻牛角尖:无论他再 怎么怨恨或怪罪,怎样也无法改变出身寒微的事实,但他可以改变自己未来的命运,因 为那是崭新的;是别人所左右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阿进,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v「我知道妳是什么样的人。阿紫,妳为什么总是要将自己封起来?妳寂寞、妳孤单… …」
「谁……谁说的?」被他一针见血地挑中自己的心病,阿紫慌慌张张地想跳开他。 但阿进却眼明手快地伸手拉住她,强迫她跟自己面对面。
「阿紫,妳在害怕些什么?妳……害怕像谁?妳又不是故意要恨谁?阿紫,在妳这 小小的脑袋瓜里,到底隐藏了些什么秘密?」坚定地捧住她苍白的脸庞,阿进忍不住要 将萦绕了自己脑海一整晚的问题提出来。
瞪大眼睛望着阿进,阿紫的喉头咕噜噜地发出些声音,但却一直凝聚不成句。
而后她突然像发狂般地推开阿进,拚了命似的往外跑。
「阿紫,妳别逃,我一定要问出那个一直缠着妳的梦魇是什么。阿紫!阿紫!」少 掉了石膏的阻碍,阿进仗着人高腿长,几个大步就赶上了眼神涣散,茫茫然的阿紫。
「放开我、放开我……」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落的雨丝,此刻已如细针般的毫不留 情往下砸在他们身上。就在阿进竭力想将她拉进屋里之际,阿紫却也拳打脚踢冀图挣脱 他。
雨越下越大,几番挣脱阿进钳般的手,阿紫还来不及往前走几步,阿进就又重新逮 到她了。
「放开我!阿进,没有用的,没有用的……」近乎哽咽着呢喃,阿紫任凭雨水冲刷 在身上,和阿进两人像对落汤鸡般的对坐在泥泞的花园草地里。
「我可以接受妳别的任何理由或解释,但我绝不接受妳这么快就放弃的态度。
妳可以骂我多管闲事;或是叫我滚他妈的蛋。但是,我老实的告诉妳,我办不到!
我没有法子不管妳,妳说我自讨苦吃也好,说我贱也罢!阿紫,妳已经在不知不觉 中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怎么能将自己的生命重新洗牌,将妳剔除在外呢?」
扶起泫然饮泣的阿紫,阿进一句句缓缓地说给她,也说给自己听。
「阿进,妳不会明白的,我这一生是注定不会有幸福的。」任凭阿进将自己拉到 屋缮下,阿紫视而不见地望着眼前如片巨大雨瀑的天际,喃喃地说道。
「胡说,哪有人足注定不幸福的!快别这么想,进去吧,我找几件衣服让妳换上。 要是感冒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不由分说地,阿进根本不给她有考虑的机会,径 自地拉若她回到自己房里,从衣柜中挖出几件衣服扔给她,走进了浴室。
听着窗外逐渐萧飒起来如千军万马奔腾约雨声,阿紫盯着入门虚的巨大穿衣镜,微 偏着头望着不断流着泪的自己,泪珠滴滴垂落,和着发梢和衣裙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 落在光滑的人理石地面,又化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弹跳在她赤脚的四周。
阿进是真心对我好,可是,我……闭上了眼睛,那对眸子又在眼前不停回荡,鲜艳 的血和医院惨白的墙壁,构成了她水远摆脱不了的梦魇。后悔可以吗?忏悔听得到吗? 用我的一生来向年少所犯的过错赔罪,足够吗?可以吗?
「我已经将热水放好了,你快进去洗个热水澡,再换上干衣服,这样应该会好一点 。嗯?阿……」阿进伸手想要碰触她,但手还没接近之际,阿紫已经浑身一软,昏倒在 地板那滩水渍之中。
「阿紫!阿紫!」阿进手忙脚乱地将她白地板上抱起来,这才发现她全身热气逼人 ,他伸手到阿紫额头一探,立即被那吓人的热度给惊得缩回手。
「怎么回事,怎么会发起烧来了呢!」嘴里喋喋不休地连声念着,阿进手脚也没有 停歇地将她拦腰抱起,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进浴室,将阿紫放进弥漫着白雾般的浴缸内, 虽然感到有些不安,但他衡量过利害之后,宁可冒着事后被捶的危险,也要先将她的身 子洗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