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就好,我东西不多。”她转过身打开衣柜,里头搁了一只包袱,是她当初从伏虎山带下来的。里头收着裴巽送她的毽球风车,还有她老不能玩的陀螺,最后她拿起防身的弩,一同放进包袱里,再往右肩一背。
她的行李,不过就这些。
裴氏见她行囊简单,愣住。“你只带这些?衣裳呢?头簪玉坠子呢?你都不带?”
“在山上用不着。”她甚至连头上的五梅簪都摘下,然后朝裴氏点点头,越过,爽飒利落地打开门来。
门外,立着裴氏先前领来的一干佣仆,还有双眼瞠大的顾雪颐跟她的贴身丫鬟。
见锦心现身,她俩还有些畏惧地一缩,不过锦心只是脚步不停地跨出[寒云斋]。
这么简单就赶走她了?裴氏竟觉得不太对劲,一站在花园直到瞧不见锦心背影,她才像吓着似地醒了过来,这才想起,那丫头身上连点银两都没有,她一个孤女都投靠谁去!
再怎么讨厌她,裴氏也没讨厌到希望她饿死的程度。
“吉祥。”裴氏喊。
“小的在。”
“你快去厨房包几颗馒头包子,还有这袋钱,追上去拿给她。”
“喔喔,是。”
吉祥快步跑走,但一刻钟后回来,摇摇头将装着馒头的包袱,还有钱囊放下。
“回夫人,小的没有追上言姑娘。”
裴氏心一沉,她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什么了——
可她怎么会有错?毕竟她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裴家,还有她的巽儿着想啊!
同一时间,裴巽正坐在启祥宫里。
静山公主武岚音同意帮他瞧瞧他带来的牡丹绣包。一接手,只见她一双秀眉扬了起来。
“虎女?”武岚音脱口说。
“太厉害了,真不愧是静山公主!一碰就知道!”裴巽兴奋地拍手叫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虎女?”任已星——静山公主的驸马爷问道。
武岚音解释:“裴巽未过门的妻子,自小与虎为伍,当地猎户就帮她帮了这个虎女的封号。”
“有这等事!”任已星一脸惊奇。
“公主说得没错,微臣亲眼看见,一头比人还高壮的虎,在锦心面前就像只听话的狗儿,一人一虎还能滚成一块玩。”裴巽补充。“然后?公主有发现她爹娘是谁?”
武岚音将绣包放回桌上,轻轻一点头,娓娓道出裴巽最想听的答案。“她爹娘是邻国前朝贵戚,她爹在世,可是统领二十余州刺史的宰相,官拜司空,可惜好景不长,言姑娘四岁那年战祸兴起,他爹娘知道性命难保,才派老仆领她躲来大武。”
裴巽忙问:“老仆呢?”
“死了。”武岚音一叹。“就死在伏虎山,这绣包还残有那老仆愧疚难舍的思念,我见了实在……”
“你没事吧?”任已星轻环住妻子肩膀。
武岚音打起精神一笑。“我还好,倒是这个言姑娘,我对她很有兴趣,她的箭术啊!我从没看过像她这么会使弓的能手,几乎箭无虚发,射什么得什么,咱们弓箭队正需要这等出色领队。”
裴巽瞪大眼。“公主是说……您想招锦心入宫任职?”
“我只担心她不肯。”武岚音碰碰绣包。“她对伏虎山惦记颇深,就怕她觉得咱们宫规矩繁琐,不愿移驾。”
“这点包在微臣身上。”裴巽一口允诺。“微臣保证,一定说服锦心接下弓箭队队长这位子。”
“我知道。”武岚音相信。那绣包告诉她的事可多着。“对了。”她看着任已星问:“咱们下午没什么事吧?”
任已星答:“是没事,怎么了?”
“去会一会裴家主母。”武岚音回头看向裴巽。“我从绣包上发现,我未来的弓箭队队长跟你娘之前似乎有些问题,我想亲自出马过去瞧瞧。”
任已星睨着妻子。“我看你只是想快点看见言姑娘吧你。”
“你就这么爱拆我台子?!”武岚音娇嗔。
“微臣真不知该怎么答谢公主——”裴巽朝公主深深一拜。
“免了,待本公主登基,要麻烦你们的事情才多了。”
“微臣义不容辞!”
“好了好了。”武岚音起身。“你们俩坐这等我,我去换件衣裳。瑞草——”她扬声唤。
“小的在。”
“吩咐马房备马,我跟驸马要出宫一趟。”
半个时辰,一辆马车辘辘地转进裴府前的石板路,乔扮成男人的武岚音与任已星则是骑马跟在后头。
驾车的马夫唤道:“福伯。”
红色的侧门闻声打开,一见裴巽回来,开门的福伯表情有些紧张。
“少、少爷……”
“这两名贵客的马就麻烦你照顾。”裴巽没空跟福伯多聊,交了马后便领着武岚音与任已星到他[寒云斋],里边佣人一见主子回来,每个人也都吓得神色惊惶。
裴巽自然已察觉不对劲,可现在他没时间问。这会儿时间,有什么事情会比见锦心更要紧的。
他拉来小厮吉祥吩咐:“好好招呼这两名贵客,他们要什么给什么,不可怠慢。”
“是。”吉祥点头。
而他一见主子要往客房跑,吓得喊了声:“少爷!”
“还有什么事?”
“小的是说,既然有贵客上门,您怎么不留着陪客人?”
“外头那两名贵客是冲着少夫人来的。”裴巽回头笑。“我当然得找她过来。”
“但但但……”
“还在那啰嗦什么,”裴巽眉一皱,吉祥向来索利,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拖泥带水?“还不快去做事!”
“是。”吉祥头一缩,见主子快步离开,他忍不住抱头呻吟,完蛋了啦!
第10章(1)
“锦心——”
裴巽边喊边跑向客房,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说也奇,一向听见他声音便会打开的房门,这会儿却静悄悄,毫无一点动静。
她会上哪去?他环视空无一人的客房,首先看见的是桌上的字帖,他微笑碰碰上头已干的墨迹,然后,有样东西抓住他视线——
五梅簪!
他记得早上出门这簪还插在她头上,怎么会搁在这?
“人都跑哪去了?如意呢?”他这会儿喊的,是他先前派来伺候她的婢女。
如意见躲不过,只好缩着脖子从暗角蹭了出来。“少爷……”
“少夫人呢?她不在房里。”
“是。”如意点头。“少夫人她的确不在……”
“怎么吞吞吐吐的!她上哪去了?”
“小的、小的不知……”
不对劲!他回头望向大开的客房门,一个箭步再冲回客房,只是这回找的目标不是锦心,而是她早先收在柜里的“宝贝”。没有,通通不见了!
裴巽一把抓起抖得像落叶的吉祥质问:“给我说!锦心到哪去了!”
见主子狂怒,吉祥只好伸手朝“明玉阁”方向一指。“是夫人……”
裴巽猛地松开吉祥,三步并成两步往“明玉阁”冲去。
“明玉阁”里,裴氏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药汤。自锦心离开,她的心就像被什么闷住似的。明明该觉得高兴,可不知怎么搞的,一股做错事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听见房门突然被撞师范,裴氏抬头看去。
“巽儿?”
“你把锦心送哪去了?”气急败坏的裴巽直冲到他娘亲跟前。
裴氏何曾见过儿子这模样,凶神恶煞,活似张口要吞了她一般。
“我哪有做什么事……”
“你骗我。”裴巽知道整间屋里,唯一能对锦心做什么的,就只有他娘亲一个人。“锦心不在房里,连她最珍视的宝物也不见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你别想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