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广大神州南方,有一蕞尔小国,名唤“大武”。
该国先祖是为汉人,所以男女样貌、言谈举止,皆与汉土相若;但因厌恶王公贵族们喜战兴祸之举,建立“大武”国时,先祖们颁定法度、严格载明——
男子不得拜官五品之上,且,帝位皆从女身。
女帝们努力维持先祖遗训,不求扩张国土,战绩彪炳,只愿民心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对当时战祸频传的汉土来说,四季如春、民风纯朴的大武国,竟成了人人心之所向的桃花源地。
第1章(1)
大武东隘,伏虎山下,一名身穿深色劲装、脚踩黑靴的俊尔男子,领着一干猎户进了山脚的小酒馆。
领头的年轻男子姓裴名巽,甫弱冠的他,可是当朝六品官“承议郎”之子。大武风俗民情与汉土略有不同,尤其是婚嫁制度;大武法度上明文规定,子嗣皆从母姓。
生得腰细膀阔、外貌出众的裴巽,自小便是裴府上下捧在手心的宝贝。偏巧他又天性聪慧、口舌伶俐。自束发之年,他娘亲许他出外嬉玩后,不出几月即成了皇都众家女眷的心头好。每个姑娘都爱听他说话,爱跟他讲话,可他飘忽似风的感情,却不曾在任何一名女子身上逗留。
也忘了是谁先喊起,总之现在人们一说起他,前头必定加上两字“浪子”——浪子裴巽。
就在前不久,裴巽骑着他的爱驹“凝墨”来到这东隘小镇,碰巧被他听见一个很有趣的话题。
“小二哥。”裴巽扬声喊。
“来啦!”小二忙从里边迎了出来。“这位公子点些什么?”
裴巽一笑。“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部送上来。”
俗话说吃人嘴软,几个男人几杯酒下肚,裴巽好奇的消息,就这么哗啦啦地泄了出来。
一大胡子猎户连咂着嘴说:“这位公子,不是俺要吓你,而是良心建议。前头那座‘伏虎山’,真的,没事别上去。”
裴巽咽下嘴里的菜。“怎说?里边老虎凶猛?”
“开什么玩笑!”大胡子猎户抓起弓往桌上用力一摆。“管那吊眼睛白额头的老虎多凶,俺弓一拉,哪只老虎不乖乖伏地称臣!”
“别听他瞎诌。”同桌猎人说他吹牛。“我们这伙人早不知多久没在伏虎山猎过老虎了。”
“为什么?”裴巽好奇。
“还不是因为那个死丫头片子。”大胡子猎户吹胡子瞪眼。“俺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俺上山找老虎麻烦,那死丫头马上过来找俺麻烦!”
“那丫头弓法奇准,”同桌猎人附和。“明明眼看四周没人,但只要有只虎跑过去,咱弓都还没拉满,咻一声一枝箭马上朝咱脑门飞来。”
“所以俺帮那鬼丫头取了个名,叫她‘虎女’。”
“她确实是‘虎女’,”另一名猎人开口。“是我亲眼看见,她跟一只吊眼睛白额头的大老虎玩得多疯,还在它身上打滚……”
这新鲜!裴巽被挑起兴趣。一般人见着老虎不怕得全身打颤就算,还能跟它玩儿?!“大哥口里说的这‘虎女’,生得怎样?漂亮吗?”
“俺是觉得不错,”大胡子猎户搔搔头。“胸大腿长,只是那双眼亮得跟太阳一样,被她盯上,整个人就不舒坦。”
“对对对,那丫头鬼里鬼气,谁遇上她谁倒霉!”说话的年轻猎人脸上还心有余悸。“就前两天,一只虎正正从我面前跑过,我弓才刚拿起来,她已经站在前头拉满弓对着我。我可没骗你,早先前那地方真的没站人,我亲眼瞧过的。”
“俺一直在猜那虎女身上一定有什么蹊跷,不然才几岁人,哪里练来那等射箭功夫。”大胡子猎户边咬着卤牛腱边揣测:“俺听俺老舅说,先前伏虎山里也有个‘怪老头’,也是一样不许人找老虎麻烦,说不准两人有点什么关系。”
“那虎女该不会是那怪老头的女儿?”猎人们兴致勃勃聊了起来。“说不定还是山里的母老虎帮他生的!”
“你知道俺老舅今年都几岁?”大胡子猎户一拍对方脑门。“他说那‘怪老头’更老,但那鬼丫头,怎么看顶多也才十五六七。”
裴巽听得惊奇,一个十五六七岁姑娘就有那等神准箭法!这么好玩的事,不去亲眼瞧瞧,实在有违他脾性。
说走就走。稍晚,酒足饭饱的猎人们甘心挥别裴巽,一待几人转过街角,裴巽身一旋又进了客栈包走了卤鸡、酒跟几颗馒头,托请店小二好好照顾他的爱驹“凝墨”后,这才背起箭囊,快步朝伏虎山奔去。
他对那“虎女”,实在好奇得紧。
***
但事实证明,“虎女”没他想象中的容易遇上。
裴巽背着弓与箭筒蹲在潺潺的溪石上边叹气。自昨傍晚上山至今,已快十个时辰,别说“虎女”,他连根老虎尾巴老虎毛也没看见。
闷死了。裴巽丢开嘴里咀嚼的小草,一边沉吟去留。
杵在这无人山陵,喜爱热闹的他却连个说话对象也没,实在折煞他也。
看还是下山去了。他甩甩胳膊长腿,想着前天花魁铃凤跟他相约,要他这几天到她楼里喝酒赏荷——念头方过,眼角余光突然瞄见一道黄黑身影窜过,只见他倏地跳起,直追在后。
他没忘猎人们说的——只要老虎出没地方,虎女就会跟着出现。
她在哪儿?!裴巽边追着虎影边瞧看四周。可放眼望,四面尽是郁郁浓荫,哪里有什么胸大腿长的美姑娘?就这么一闪神,四足狂奔的老虎早已跑得老远,眼见就快追丢,他赶忙解弓搭箭。依照昨日那大胡子说法,只要有人对老虎不利,“虎女”定会出手相救。
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这法子灵不灵了。
只见他念头一动,手指轻放,羽箭就这么直直飞了出去。
言锦心立在高处冷然睇视,没有出手。依她经验,那男子射出的箭势飞不了多久即会坠下。可说也怪,明该落下的羽箭却一路横飞,彷佛后方有只无形的手,帮它挡下逆风的影响。
怎么会这样?一当她察觉不对想插手,那横飞的羽箭已离虎身不到几步远。言锦心暗叫声糟,那虎怀着身孕,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伤着。
只剩一个方法,她不假思索,手一放树藤迅速扑下,以身挡下箭势。
糟糕!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人来的裴巽愣住,一时来不及收念打住奇风,羽箭就这么硬生生刺入言锦心右肩。她闷哼一声,软跌在地。
瞧见她中箭,原本疾奔的雌虎倏地停步,她手一挥,要它快走。
雌虎没停留,四脚一迈随即奔离。
“姑娘!”裴巽随后赶到。“你没事吧?”裴巽没意料她竟会用这方法挡下箭来!
言锦心一手扶着伤肩一边伸手横挡,那神情举动,十足在警告裴巽不得再追。
他停在她面前,满脸惊讶地睇着面前女子,这个浑身沾着污泥的小东西,就是传说中的“虎女”?!
一个能跟老虎戏玩而不觉骇异的姑娘会是怎般容貌?老实说裴巽揣想不少,但想不到,她看起来要比他想象中的娇小脆弱多了。
瞧她,一张小脸露着警戒,长发胡乱扎起,裹在极不起眼灰布袍下的身材纤细匀称——一双俊俏黑眼扫过她全身,尤其在她丰润的前胸与长腿多停了一瞬——别怪他唐突,实在是大胡子猎户说的话教他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