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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门外。
此刻站在正厅中的她,像是陷入敌军阵营的孤军。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会帮她。
“叫元卿来。”硕福晋低声命令。
仆役们“喳”了一声就急急退去。在场的人权都疑惑的望向福晋,不明所以。
“这时候干嘛叫元卿来?”亭兰怪叫。
硕福晋沉默了好一会儿。“元卿与宣慈贝勒的私交甚好,请他来看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硕福晋气势刚烈的打断亭兰的建议。“什么‘海雅她家’,她嫁进咱们硕王府,就是咱们家的人。不许再拿她当外人看!”
“是,额娘。”亭兰委屈的嘟着小嘴,眼眶泛红。
硕王府的人有身为贵冑的尊严,岂可向敌人低头求情?海雅既然已是硕王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做出向宣慈贝勒讨饶的事情。
“额娘,那我先告退了。”海雅低头禀报。
“好,去吧。”
海雅对硕福晋投以感激的眼神。虽然福晋的面色依然沉重,但她对福晋仍把她当一家人看的心意,感到万分欣慰。
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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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数日,硕王府里一片闹烘烘。
全家上下,亲朋好友,都在为思麟被撤官除爵的事焦急奔走,而此番横祸首当其冲的“二少爷”——已被削去贝勒封号的思麟,此刻却正在家中槐院池塘里,跷着二郎腿闲闲读兵书。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娇小急促的身影突然从回廊边冲过来。
“哎呀,吓死我了。”思麟故作一副老奶奶犯心绞痛的模样,不停轻拍着胸口,咧开爽朗开心的笑容。
“大伙都在四处找你,原来你成天躲在这后边小院里。”海雅气喘吁吁的说。
“我没有天天躲在这里啊,我昨天是在芳乐楼,前天在粉头儿胡同——”
“你竟敢上酒楼、逛妓院胡同?!”海雅愤而狂吼,树上鸟儿吓得四散纷飞,思麟差点一跤滑进池塘里。
看来不管是多么娇弱的女人,发起飙来全是同样骇人架式——一副河东狮吼的剽悍德行!
“夫人饶命,我下次不敢乱开玩笑了!”才怪!这样逗她玩,看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生活多有意义。
“不要跟我胡闹!”她一掌打在思麟肩上,力道像是在拍灰尘。“阿玛正想带你去拜访中堂大人,却到处找不到你人。”
“得了得了,反正又是四处找人说情,烦死了!”他又倚躺在池边树干上,看他的书。
“什么烦死了?!”海雅一把抽走他的书,破口大骂,“现在每个人都在拼命为你着机会,替你申辩。你倒好,天天不见踪影,悠悠来、悠悠去,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什么蒸的煮的,我都快急疯了!”
“海雅,”他一把搂过她的腰,让她安坐在自己腿上。“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我被削去的官职和封号?”
“两样都担心啊。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
“嗯……”他闲闲的闭眼思考。“愈是在乎的东西愈容易失去。凡事别看得那么重,自在逍遥度日就好。”
“是吗?”思麟洒脱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你没有在乎的东西吗?”
“有,但至少不是这次皇上处罚削去的封号和官职。”
“那是什么?”她好想知道。她发现除了思麟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她还想多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想一起分担他真实的息怒好恶、他的理想和抱负。
“你啊,我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你。”
“那这是什么?”海雅蹙眉拿起手中的兵书。“自从和你成亲以来,你的炕上或手边总是少不了征战谋略的书。可是你对这些丝毫不离手的东西只字不提,你在压抑什么?”
“噢……”他埋首在她胸前低笑。
海雅只感觉到他在笑,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该说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撞对了,还是该感动海雅对他细密入微的观察与体贴,让她直直捣入他最不愿公开的隐密角落?
她说对了,他一直都在压抑。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她抚着思麟的发辫,拥着俯在她胸前的头。“平日你看起来是很优闲自在,感觉生活很惬意,可是你的眼睛只在跃马逐风的时候才会发亮。”
“我的眼睛会发亮?”他抬头眨把着一双闪闪动人的大眼睛,顽皮的笑着。
“不是这样!”她轻轻一掌拍在他额头上。她渐渐摸透思麟这种严肃场合中突如其来的搞怪举动。“你像我阿玛养的猎犬——”
“我长得像狗吗?”他只差没把舌头吐出来,学狗讨赏。
“你很皮耶!”海雅干脆把他的脑袋再压回自己的胸口,省得他三不五时的挑开她的话题。“我阿玛养的猎犬很勇猛、很漂亮。出外打猎时它们都跑在最前头,追逐猎物时特别的神采飞扬,眼睛会散发一种很独特的光芒。可是当它们没有被带出去狩猎,养在牲畜栏里的时候,一点精神也没有。见到我时,它们虽然也是活蹦乱跳,但是眼睛没有神,像是困兽。”
困兽!多传神的字眼,他的确是只被关在豪门巨邸内的困兽。他俯在海雅的胸前苦笑。
“你班师回京后,有再尽情奔驰过吗,思麟?”
“为什么这么问?”他双眉深锁,像是把心门锁住,不愿让人推门入内。
“因为我看你在秋狩那天,玩得是很开心,可是却不尽兴。”
思麟微微一愣。她看出来了?怎么可能?他从小就善于隐藏,只把活泼开朗的性情彰显于外。二十几年了,除了一同长大的拜把兄弟元卿外,从来没有人看出他爽朗外表下的真实感受。
“有皇上在身边,你策马奔驰时得顾虑到不能快过皇上;拉弓射猎时也得处处提防,准头不能胜过皇上;骑射之外还得随时留意诸王贝勒的反应,以免锋头太健,遭人红眼。我看了都觉得好累、好苦。”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思麟把头深埋在她颈窝,一语不发,闭眼紧紧搂着她。这扇心门恐怕再也关不住,就要被她纤细雪白的柔荑轻轻推开了。
好累、好苦……有谁曾看出他自从讨伐西北回京后这曾最深的感受?他宁可重回没有锦衣玉食的边关,没有歌舞升平的战场。那里没有京师复杂的人际关系、似敌似友的交情,不必时时察言观色、谨言慎行,以防暗中树敌。锋芒不可太露,反应需要机伶,在这个表面安和乐利的京城中,有太多太多他厌恶作呕的暗盘操控。
做人要矛盾,才能自在生活。做事要没有原则,才能任何状况都游刃有余,不如放浪形骸、把酒高歌算了。否则一只慵懒无神的困兽,该如何排遣精神上的累、心里头的苦?
撤官也罢,罚银也罢,一切都随他人左右吧!
“所以……我对不起你,思麟。”
“为什么?”他忽然回神,抬眼望她。
“我一直以为……你这几天是因为被降罪而沮丧的躲起来,所以我……我偷偷的拜托人出面澄清你被告贪功渎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