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信还给我吧。”
淡淡的、沉沉的一句绝望细语,跟着潺潺溪流一同荡向黑夜中不知名的远方。
“你并不需要那封信,你需要的只是借口。”一个能够见他的借口。
她艰困地了着喉头,视线飘荡在溪流左右,视无定所。
“拿信只是幌子吧,仙仙?”
尽管他说得很轻、很柔,还是令她极为困窘,两只脚紧张得快打结。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这是很秘密、很秘密、很秘密的事,因为她竟偷偷把奶奶如此看重的要事放在心中那么轻浅的地位,让她……觉得自己好猥琐。她知道信件的事很重要,她如今也只有奶奶这最亲的家人,可她却把最重要的人与最重要的事搁一旁去,满脑子想着凤恩……
“我要……我要回家了。”
“急什么。”他轻轻伸手,就抓住挣扎起身的狼狈小人儿。“夜还深得很。”
“今天就到此为止比较好。反正我们……聊得也不是很愉快,还不如……早早散了。”
“怎么会不愉快,我说得很痛快啊。”他淡漠地坐在原地,牢牢钳住伫立身侧的佳人小手。“我从来没像刚才那样,对一个女人吐那么多陈年怨气,连我都不知道说了之后会这么舒坦。”
“是……是吗?”
“你听很得烦吗?”
“没有啊……”
“那为什么说感觉不愉快?”
她为难地咬着下唇,像鞋底下沾着什么脏东西般地专心磨踩着草地。她使劲急急绞着脑汁,却仍想不出该从她这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要回家了。”
“不是说要拿信吗?”
是啊,可是……那她以后还有什么立场可以借故找他?她还能这样恬淡地和他一块拌嘴、一块发呆、言不及意吗?有他相伴,再无聊的事都变得好幸福、好甜蜜。只要他们之间那份关联不断,她就可以再沉醉下去,若拿了信,就什么幸福都到此为止了。
这信——她是要拿,还是不要?
见她沉寂许久,凤恩冷声低吟:“仙仙,你是真的不想继续和我有所牵连吗?”
逐渐肃杀的气氛逼得她更加慌乱,呼吸困难,手心的冷汗恐怕也难逃凤恩大掌的敏锐监控。
不要逼她嘛,她不就正在想这事吗?
她知道她不能再为了私情和凤恩牵牵扯扯,她得尽快拿回奶奶的信。况且,拿回信件之后,还有一桩婚事等着她了结。
可是、可是……她真的不可以再稍稍多和凤恩在一起吗?就算一天也好,哪怕只有一个时辰,能拖多久,就能多贪享一些和他在一起的奇妙感受。她的心愿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霍然起身,松开她的小手,巨大的身影满含浓重的敌意与压迫感,慑得她心头一缩,却不肯却步。
他怎么了?口气好怪。两道眸光又好犀利,像刀一样寒煞。
“如果这场游戏你决定停手抽身,那么,就可以轮到我出招了吧。”
气氛冷得令她背脊一抽,微微缩起了肩头。
“与人对阵时,我习惯先让对手几招,所以才会随着你团团转。不过,先礼后兵的时候显然到了。”
他想干嘛?啊,该不会是想碰她吧?那可不行,他每回一对她上下其手,她整个人就魂都飞了,几天都飘忽忽的,双脚踏不到地上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凤恩那样碰她,只知道她并不讨厌。这更危险,岂不显明了她本性很轻佻孟浪吗?好人家的女孩应该不会像她这样,就算凤恩很开明,她还是不想在他心中像个荡妇淫娃。
不过,若是他很坚持要碰她的话,如果他只碰一下下的话……她是、勉强可、可以接受的啦。
但凤恩却没有动静。
“照你的意思,我们今晚就提前各自回家吧。”
“喔。”好。呃……不对!他刚刚说什么,“回家?”
“不然怎样,你还想着信的事?”
他怎么知道她一直想着性的事?!
“才没有!”她魂飞魄散地慌声大嚷。“谁会一天到晚想着那么色的事!我只是在思考分寸该如何拿捏的问题,毕竟你有你要娶的人我也有我要嫁的人就算对彼此再怎么感性趣还是控制一点比较好免得看起来我们简直像对发情的动物一见面就性致勃发不然开口也是性闭口也是性实在太低级了但是我也不是说我打死都不会让你碰我一根寒毛而是希望大家能够用比较文明高尚的方法来沟通因为我们之间除了那档子事之外其实还有很多话可说很多事可做只是我们彼此交流的层次够不够高罢了但我还是再声明一下比较好我不是指谈那个不好而是每次见面都一直谈那个就真的不太好了你说是不是?”
“的确。”
她急喘地放心一笑,努力绞手指的僵硬态势也稍稍松弛,但仍紧张万分,局促不安,让她的笑容撑得有些艰困。
“我们的确需要多谈谈别的事。”
黑暗中,一只大掌懒懒地以手背摩掌着她粉嫩的脸蛋,像在把玩那份细致,顿时令小舞紧绷到极点。
郑重声明,她绝对没有在兴奋,也丝毫没有任何期待,只是呼吸不稳,心跳不准。
“你这详细解说,让我觉得事情明朗多了。”
“那就好。”呃,她解说了什么吗?
“现在,我就不会再有唱独脚戏的感觉,也没有是不是在被人耍着玩的疑虑。”
“哦。”只是他的拇指若再这样一直揉弄着她的下唇,待会可能会肿得很难看。
“但我心意已决,就是打定主意要出招了。”
出招?!
她的心脏猛地激烈暴动,连得脑袋嗡嗡作响。他果然很喜欢碰她,她也是,只是碍于情面,实在不好率先发难,只能虔诚期待他主动攻击。他们两人清心寡欲了这么多个日子,害她都有点偷偷怨他的不解风情了。
“你尽管放马过来吧。”她不会挣扎得太激烈的,只会稍稍反抗聊表矜持——希望他别太介意。
“不,我今天不出手。”
“喔……”不知为何,他的客气竟让她有些失落。
“你实在很有趣。”他强势却温柔地抬起她垂下去的下巴。“就连你的掩饰功夫也很到家。”
“我哪有在掩饰什么!”她心虚吼道。“我说我没在想那些搂来搂去吻这吻那摸上摸下的事我就是没有,少污辱我的人格!”
“谢谢,要不是你的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哪里。”唔……她正在情绪头上,没法好好思考他的话。不过,感觉怪怪的。
“别想了,你得再花几年功力才能想通刚才泄了什么底。”
“可是我想早点知道。”她不喜欢把心里的疑惑拖拖拉拉地搁着。
“你明天就可以知道。”
“今天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你好像比我自己都还懂我?”
“因为你本来就很好懂。”除非她有他想的那么高杆狡猾。
“听起来我好像挺肤浅的。”
“不是肤浅,是太表里如一。”
“那是好还是不好?”
“有好有不好。”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若说不喜欢,你会改吗?”
她想想。“不会,不过我会叫你改,努力学着去喜欢。”
若非她的态势十分认真而严肃,他真会狂笑出声。
“你为什么有话不能现在就告诉我?”
“我明天会说。”
“你好固执。”
“彼此彼此。”
“我不喜欢你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