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辛大娘会把客人放在大厅里,亲自出外应付的绝不会是小事。
“不用看了,既然这样舍不得她离开,何不干脆追上去?”百灵大方地建议着。
“干嘛,又吃醋啦?”
“我吃醋?”她摆出一个演技拙劣的笑容。“怎么会呢?只是很佩服你这位风流帝王,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遇到跟你交情匪浅的女人。”
“交情匪浅,有吗?”
“你还敢笑!”百灵气爆了。“我看全天下的女人你全认识了。”
“好说。目前虽然尚未达到这个标准,不过我会多加努力的。”
“祝你早日心想事成!”她奋力一喝,立即走人。
“夫人息怒,我是开玩笑的。”他咯咯笑着勾回她的手臂。“辛大娘是我的一位恩人兼大客户而已。”
“是吗?刚才你们之间的眉目传情可没那么清白了,那股暧昧劲儿我会看不出来?”当她是白痴啊。
“妳放心吧,她根本不可能和我暧昧得起来,我还比较担心妳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妳这个该死的小模样,什么人都勾得上。”他惩戒似地捏她的脸颊。“我可先警告妳,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妳给我绿帽子戴,我一定扒了妳的皮!”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笑得那么诡异。
远处的嘈杂声引走北斗的注意力,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肯定有什么麻烦来了。
“娃娃,妳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外头看看。”
“不要!”她反而紧紧抱住打算推开她的铁臂。
北斗不多迟疑,立刻带着她往大门方向的吵闹声赶去。
“别想耍赖!明明有人看见咱们公告缉捕的左北斗往这里来,快把人交出来!”
“官爷,你没凭没据,就道听途说地闯到这儿来威吓我一个妇道人家,象话吗?”辛大娘娇语细斥。
“窝藏要犯的罪可不轻,识相的话就让开点!”十来名官兵摆起搜查架式。
“要犯?那左北斗犯了什么要不得的罪了?”辛大娘狐媚地疑惑着。
“据人传报,左北斗就是十年前莫名消失的虎霸山山贼──狂刀北斗!”
刚好赶来躲在浓荫后的北斗与百灵,全听清楚官差的怒吼。
北斗倏地闭紧双眸。豪哥说对了,他救百灵逃出天香楼时,铁定会踢到那间妓院的强硬后台──扬州县太爷,更何况他在当时泄漏了隐昵十年的身分。
当他鼓起勇气睁眼望向百灵,果然看到他最不愿见到的表情。
“北斗,你……做过山贼?”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北斗不就是个平凡的老百姓吗?他父亲甚至是苦学出身的内院大学士,为什么他会和山贼这种身分扯上关系?
他没有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直到官差的怒骂打破他俩之间的震荡。
“再不交出人来,休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喔,是吗?”辛大娘一个手势,庭院四周立刻跳出武装备战的家丁,个个身手矫健。
“既然如此,我们就得罪了。”官差们立刻引发一阵拔刀出鞘的声响。
“慢着,别破坏别人家的庭院!”北斗宏亮而慵懒地自树丛后高喝,自在地踱往官差包围之中。
“北斗!”百灵急急拉着他的手臂,却被他猛然推向辛大娘怀中,看也没看她一眼。
“来人,给我拿下!”众官兵一同扑打而上,将毫不反抗的北斗五花大绑。
“你这蠢蛋!”辛大娘忍不住低斥。
北斗露齿一笑。“我自己惹的麻烦,总不好拖朋友下水吧。”他轻松地任官兵们粗鲁地推押出去。
“等一下!你们不可以就这样带走他──”百灵的狂喊赫然被辛大娘一掌掩住,自她身后牢牢箝住她的行动。
“这丫头是他的什么人?”为首的官差犀利逼视百灵。
“我府里爱慕他的小姑娘啊。”辛大娘咯咯娇笑。“像左北斗这种英挺俊伟的男人,哪个女人不爱呢?”连她的笑眼都微含饥渴。
“呿,女人!”官差一声低啐,押人离去。
放手!快放开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带走北斗!无奈不论百灵如何挣扎,都挣不开辛大娘的箝制。
剎那间,北斗缓缓回眸,深深凝视被辛大娘掩住口的百灵,她无言的大眼盈满急切的水光。
“娃娃,会面的事情了结后,别忘了跟豪哥他们回北京喔。”
他笑着交代最后的任务,随即被押解而去。
※ ※ ※
事隔两天,就是百灵和容贵姑娘碰面的日子。她端坐在辛府偏厅里静静等着,脸上没有丝毫情绪。
北斗被判斩首示众,三日后午时行刑。
宝月坊的妈妈知道他的过往,辛大娘也明白他曾是山贼的身分,甚至只要在江湖上打过滚的多少都听过狂刀北斗的传奇──一个武艺神猛的少年山贼。
十年前北斗便封刀下山,脱离打劫掳掠的盗匪生涯,带着一票死忠于他的弟兄加入一间快挂掉的镖局,由小镖师做起。十年的改邪归正,十年的艰辛奋斗,他由血汗累积的成果即将随着他的人头落地而化为乌有。
他豁出一切,救她脱离险境,现在掉入险境的变成他自己。
此刻她如愿以偿地等着和容贵姑娘碰面,却一点期待或兴奋都没有。心里好象少了什么,空空的,就连面对这次的会面都提不起劲儿。
“不行,这是北斗好不容易替我安排到的机会,不能辜负他的好意。”她傻傻地瞠着无神大眼,喃喃自语。
北斗为什么要这么帮她?和大家一样地嘲笑她的看法、不甩她的多管闲事不是比较好吗?何必顺着她的天真与莽撞,一起实现胡涂的梦想?
总是她在冒险,他在犯难。
“我是不是傻得太离谱了?”甚至拖累北斗跟她的傻气同归于尽。
“妳费尽心思来到这儿,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吗?百灵格格。”
“呃?啊!”她身旁何时坐了个人?“容贵姑娘!”
“妳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清逸灵秀的脸上毫无表情,低沉的柔语中却有明显的不悦。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妳,而是关于我二哥的这封信,”她由袖口内掏出信函。“我觉得必须再和妳谈谈。”
容贵姑娘轻蹙眉头,并未伸手接过信件。
“我以为那夜已经跟妳说得够清楚了,我不会收的。”
“我不是要强迫妳非看信不可。妳收下它后可以揉掉、烧掉、撕掉,我绝不会干涉。我只是想问妳,为何连收下它妳都不肯?”
容贵倏地收紧搁在桌上的拳头,神情冷漠。“是百祯贝勒要妳来追根究柢的吗?”
“不是,妳别误会。”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怒意,可是百灵感觉到了。“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问妳……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委屈?”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啦。”事到如今,连她都觉得自己傻得过头。“我是怕二哥辜负了妳什么、或伤害了妳什么,不然妳不会这么强烈地想摆脱他。”
容贵沉默良久,神情萧索。
“对不起,容贵姑娘,”她挫折地垂下脑袋。“我太鸡婆了。很抱歉如此打扰妳,我……”
“我的确很想摆脱百祯贝勒。”
百灵愕然抬头。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容贵姑娘居然接纳她了。
“我没有办法告诉妳我和百祯贝勒之间的事,但我确实想逃离他的箝制。”她遥望门外天际叹息。
“我二哥他对妳不好吗?”
“正好相反,他对我无微不至。但我不需要他的庇荫及照料,我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