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盼儿抿唇不语,全场数十人静默等候下一步指示。
叔父主动撕破脸,她想他应该不会留下太久;而凭他可使用的最后储备和人脉关系,要建立一澡公司绰绰有余,但以其幼嫩的营商伎俩,要维持下去有其难度……毕竟一直以来他接受的庇荫太多了。
他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连一点潜在的可能也不会有,只是父亲那边她必须交代,也怕惹人诟病,对公司形象恐怕成为隐忧。
她低头忖度,脑里快速跳跃思考未来他离任所可能引致的各项效应及对策-在场其他分区经理神色复杂,心里不约而同同情起她两难的遭遇。当众被亲人辱骂,直觉认为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情绪,毕竟女人比男人的心思细致易受伤。他们可以等待。
钟盼儿再抬头时,眸光已平静如镜,根本未有任何起伏。商业性的思维已深植脑中,不容她勾起任何情感考量,而她本身也没有感觉。在下属佩服她的不慌不忙时,她已着手再连接起它国的据点,仿若无事般地准备下一个会谈。
结束了?
两名外籍金发男子不禁面面相䝼。就这样结束了吗?换作是他们的女上司……那次有一名下属在会议时打电话来辞职,双方互数缺点时大叫大嚷不止,摔杯摔文件摔假发有之。
唉……他们也是那次才知道那女人是秃头的。
难道东方的女人真是如此保守内敛、那么会控制情绪哦?
“苍田,你们可以开始报告日本那边的了。”
“是。”
漫长会议再次开始,一组组人员向她请教终审的意见,她从不同的点切入,大刀阔斧地斩断不需要的枝节,让他们可循清晰的路径前行,而他们感激总部的帮助及肯定,离开,下一组人员启动通话,呈上近期的企画结果及展望……
前方的人来来去去,像电影的镜头一幕幕快速上映,只剩她一个人继续留在主席位置。即使身体被室内冷气包围,她臀部紧贴的皮大椅已逐渐被体温所煨烫,幸好,她腰身以下已开始变得麻木。
“主席,已经下午一点,要不要叫外送?”秘书尽职地提示,她可能需要食物,盼总的早餐只有会议前两片可有可无的大麦面包。
钟盼儿转动滑鼠中的滚轮,埋首在文件档中头也不抬。“不用了,现在已是最后一组的会谈。”
若叫食物来会议室的话,势必打扰已到最后阶段的进程。
“是。”他退开,如无声的影子再次伫立她身后。
待他再被召唤时,已是四十五分钟之后的事了。
“一会叫人帮我把那份列印中的十四页文件交给菲力。”钟盼儿执起马克杯喝了口掺蜜开水润喉,原本烫口的温度已变得和周遭空气一样冷。几个助理在收拾散开讨论用的数据,东欧那边的五名来台高层仍交换着意见。
钟盼儿正要站起身,一下忘记久坐的双腿不容许,被抽干力气的酸软几乎让她摔下,连忙撑住台身,离她最近的秘书快速扶起她。
“没事吧?”数个交谈着的男女闻声走过来。“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我可以的。”除了至今允许的唯一一个男人,她不太习惯其他男性的肢体接触,就算知道井宫并无任何其它心思。钟盼儿让他扶她试着走一段短距离后,很快就凭自己重新站起来行走自如,也松开了他的扶助。“谢谢。”
“不用谢。”井宫辅仁回答,然后恢复平时的安静。一向习惯接受女强人的一面,突然接触到她纤细的身段让他有些讶然,但也仅只如此。
在场的几名人员目睹她不盈一握的娇态亦泛起些微矛盾厌。钟盼儿一贯给予他们的印象是其商场上的强硬手腕;但当她咬咬唇、有些懊恼地试着走高跟鞋小碎步的时候,他们像是突然窥见了她小女孩的一面,感觉极为新鲜。而这正是他们仍未散去的原因。
“这该死的全员大会幸好每年只开一次,不然我可吃不消。”钟盼儿保持散会的好心情对众人笑笑,拎起自己的薄外套,刚抬眼,便见他们的目不转睛。“怎么了?”
“没、没有……”他们异口同声地答,红发男子眼睛发光地盯着她,但绝不敢轻举妄动。钟盼儿以眼神询问他的异状,他慌张找回自己的声音措诃:“我的企画,证券那部分就照你的步骤做吧……”
“应该如此。”她颔首,感觉到自己的饥饿,不想再说下去,点点头退场,秘书及两名助理跟上她离开。
钟盼儿踩着高跟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低头瞄瞄白色闪钻腕表,发觉私人工作的时间仅剩半个小时,但已足够她看完奥利的几份急件及和哈诺那会议的准备,大致细节都已经口头落实,但汇率的价格还是有斟余地,
两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她停下笔,随手拍了下工作桌边的金属座,助理见到灯亮随即进入,将手上一盒外送放到她跟前,
“这是刚送到的玉米鱼排饭和咖啡,小心热。”女助理着手在桌上另一边仅余的空位张啰,腾出地方放下食物,自然凑近了她。“咦!盼妮……你的香水味道很香喔,是什么牌子?”
“嗯?我今天没有喷过水……”钟盼儿一怔,低头嗅嗅自己的领口及肩膀,可能是昨天他的精油味道……她谨慎地改口回答:“可能是新的润肤霜,我忘记在哪买了。”
“这样哦,但真的很好闻耶,我还打算……”她沮丧地扼腕,换得钟盼儿客气地笑笑,目光盯住变化不断的股票版面,再启动通讯视窗下达几项指示后,才停下来拆开餐具……助理见惯女上司的办事效率,绝对的紧凑。
“呃……对了!罗琳叫我转告你,上官先生的助理留下口讯,说他会在下星期一回台北,希望当晚能跟你进餐。”
第2章(2)
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两个月?三个月?她真的忘了。
每次如果他们同时身在台湾的话,他都会吩咐助理固定约时间让两人会面,无关任何情感牵绊,他俩都知道一起吃饭的意义是什么。
订婚之后,定期出来“不经意地”让记者拍拍照片,对维持双方的正面形象都有利,就算他们都忙得没空正式公证,长辈也不好说什么。
那情况,大概比搭牌桌来得好一点吧,她想。
“是吗?”她扬眉,冷静望向秘书的方向。“替我记下。”
“好的。”井宫辅仁依言照办,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那天你还有一个证券行的剪彩,到晚上八时为止。”
钟盼儿颔首表示明白,继续看着股票交投波动表进食;她并没有错过前面女助理因她冷淡的神情而惊愣,也知道一群下属都深信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是金童玉女的组合,但恕她演技不精,此时恐怕她听到什么交易消息都比这个要来得有反应。
透过磨砂玻璃,她看见另一名助理走近门前,打开门,交来另外两份要签名的快件;她停下羹筷.换成黑色墨水笔阅览签过,交回,两名助理亦离开她的办公室。
“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她随口问身边的秘书。
“不用。”他简单回话。“你开会时我曾短暂离开用午膳。”
“嗯。”这她倒没有留意到。
钟盼儿继续未完的午饭,习惯周遭默然无声的空气。这名秘书有一个好处,对比美国的杰克逊,他沉默寡言,似紧闭的蚌,不会过问她的私人事务,她不需多费唇舌在日常的应对。
井宫辅仁的确不失为得力的助手,不喜言语,绝对是公事公办的面孔,对她下达的命令确实执行,如日本武士般一旦认定了要为其卖命的上级,就不会有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