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角子酥得趁热吃。”他夹了一块塞入贞德口中。“味道如何?这可是由南方来的厨子做的。”
贞德一个喷笑,呛咳出声,瘫在雍华臂弯里边笑边任他拍抚。“你……说个什么浑话,那厨子不正
是我上回带来北京送给你的?”
“那也是你送的?”
“怎么,我东西送太多,你就开始犯胡涂了?”
“只要你别不小心也把自己送进来就行。”
“我已经把自己送进来了。”贞德娇美一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知太皇太后咱们的婚事,你可
以放手去准备了。”
婚事?宝儿突然觉得喉头塞入一团刺猬似的。
“这婚约已定了这么多年,没必要再拖下去,而且你身旁这些不三不四的婆娘们也该清一清了。”
她慵懒撑起包金带链的牙筷,温婉闲谈。“成亲之后,我会亲自为你挑选合适的女人,让你收房。”
雍华静默许久,垂眼浅啜清茗。“我最近有任务要性,不便筹办婚事。”
“那就让宝儿帮你嘛。人多好办事,你早点忙完,不就有时间准备当新郎倌了?”她调皮地朝宝儿
使了个颇有默契的眼色。
宝儿知道贞德在帮她,可是……感觉像吃坏肚子似的,不太舒服。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啊,你也真是死脑筋,还在计较前几次被搭档抢功的事呀?”她柔声笑著。“宝儿不会这样的。
瞧,她纯得像白纸一样──”
“的确,蠢得像白痴一样。”
“我哪有!”宝儿愤然辩驳。“你凭什么不骂别人,成天光骂我?!”对别人那么温柔,对她却净
是羞辱和嘲讽。
“我不必留你这种没用的家伙。”
“是吗?你试试看我有没有用!老实告诉你,没有我的协助,你绝对偷不到确实的四法王经!”
雍华终于调过视线望向她,可是眸光冷得令她心寒。
“你从没见过四法王经的内文吧?”宝儿挑衅地扬起嘴角。“可是我听过。我不但听过,更可以一
字不漏地全部背给你听!”
“你背啊。”
“休想我会再上钩!”宝儿怒吼。“你要我背出来,好让你循线找书,却把我丢回主子那儿去?没
那么容易的事!除非你带我一起行动,否则你永远也无法确认你偷到的是什么书!”
面对她的愤恨,雍华不怒反笑,笑得无奈又无力。
“你为什么硬要找死?”
宝儿不解,雍华如此复杂的神情,还是头一次看见。
“这世上好像除我之外,每个人都是英雄好汉,每个人都不怕死,我却老自作多情地去替人家珍惜
那条命。何苦呢?又有谁领过我的情?”
宝儿被他苍茫的绝俊笑容慑住,强大的情绪波涛涌向她心头。那是什么?
“雍华?”贞德不安地扯扯他衣袖,他却仰头闭目,彷佛进入一个人的世界中。
“好,我带你一起执行任务。”
当他缓缓抬眼瞪视宝儿时,电殛一般的冷颤猛地窜过她全身。
“我让你见识什么叫执行任务,让你当个切切实实的搭档。咱们一切全照规矩来,公事公办。三
昧!”
他凶暴的叫唤震动整座屋宇,人人吓得不敢有丝毫声响。
“把她带出去,照以往规矩,从头训练!”
“属下遵命!”
从这一刻起,宝儿再也踏不进冷泉苑一步。
第六章
宝儿终于了解到,她之前过的,根本不是一般受训者应有的生活。
现在她每天都得和一群下等灶婢睡在后栋伙房里,阴湿而酸臭。一早起来就得练功,午后吃顿剩下的冷饭冷菜,再练功,晚饭时休息一阵,继续练功。除了练功,就是听三昧训诫行动要领与各种可能的危险状况,以及今天的错误,明日再行练功。
“为什么我非得一直练一直练?以前雍华都没有这样待我!”总是适时给她休息,有空让她跟在后头四处走走,听听戏,吃吃点心,和别院姑嫂串串门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魁梧的三昧手执巴掌宽的长木板,门神似地杵在以双手倒立著的宝儿身旁。
“为什么对我这么严?”像在故意欺负人。
“没有特别严,也没有特别松。以前的每一个受训者都是如此操练基本功。你是来学习做杀手,不是来做大小姐。”
“我才不是来做杀手的,我是来做雍华的助手──”
“格格的任务向来就是杀人。”
“乱讲,他这次的任务就不是杀人。”
三昧重哼。“当他偷不成四法王经的时候,就得杀人。杀了人还抢不到东西时,就得被人杀。”
“被人杀?”宝儿大惊。
“不是被围捕他的人杀,就是被‘四灵’杀。”
宝儿整个儿僵住。
“四灵”的任务中,没有失败者,只有生还者。
她终于明白雍华这话的意思。没有失败者,因为失败的下场就是死。雍华为什么要在这么可怕的人手下办事?他说过他别无选择,可见得他确实是被迫做恶人爪牙。是谁逼迫他?
趁著三昧应王爷传唤离去时,她赶紧跑去找雍华,却被侍卫挡在冷泉苑外。听见丫头们嚷说他不在苑里,又火速四处搜寻。
她不知道销毁四法王经是这么危险的事,雍华也从没跟她提过,她以为这只是很简单的差使。烧书而已,不是吗?
“宝儿?”正由别院折返的贞德惊喜著。“好些日子不见你了,过得还好吗?”
“你知道雍华在哪儿吗?”她跑得快喘死了。
“哎呀,你手怎么被打成这样?”贞德意外牵起满是板痕的小手。“三昧也真是的,对女孩子怎么不下手轻点。你到我那儿去,我有上等的金创药──”
“不了,我要去找雍华!”
“别跟我客气。我呀,当初一见你就觉得跟你有缘。你几月生的?看起来比我孩子气,你就叫我姊姊好了。”
“我找雍华有急事!”可恶,怎么挣不开她的松松牵制?
“宝儿,你知道吗?你是所有送来雍华这儿受训的人中,我最看得顺眼的一个。尤其是你的蓝眼珠,好漂亮呀。”
“你放开我,我要找雍华!”宝儿恼了。
“不对不对。”她笑著朝宝儿摆荡食指。“要叫我姊姊。”
“我不要!我是特地溜出来找雍华的,不是来跟你蘑菇。”
“宝儿。”贞德手绢揪在唇边,两眼立即泫然饮泣。“我是很诚心要跟你做朋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这是干什么?”居然哭了。
“大家都讨厌我,大家都不恨我做朋友,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跟我是同一国的。结果,你也不喜
欢我。”她脆弱的哭泣吓得宝儿手忙脚乱。
“我没说不喜欢你叫。”
“每个人都不理我,每次都藉故躲开我,为什么?”
“我不是找藉口,我是──”
“因为我身分太高了,还是因为我出身富豪?是我太容易得人宠,还是我长得太出色?我又不是故意这样,大家却嫉恨我,在背后说我坏话,故意疏远我。宝儿,你知道这让我有多难过。”
为了不让贞德难过,宝儿只得顺从地到她院落,让自己整个下午很难过。
当然,回头又被三昧以偷懒之名,狠狠扁了一顿。
午夜时分,鬼鬼祟祟的小黑影在广阔的庭园里窜来窜去。最后循著府里剩下的几许光线,摸到西院去,见著了雍华。
她偷偷巴在窗棂外,看著满是武器的大堂里,七八个彪形大汉同时围打雍华一人。若不是大汉们全形容狼狈,连连挨拳,她早杀进去英雄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