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玲珑!”惠夫人紧紧抱着冰冷的小人儿。
“这……这是什么怪病?快叫大夫来,快!”
“叫大夫没用!”姊姊琉璃一反平日的温弱,有力地指挥大局。“我说过这不是病,而是咒,要置玲珑于死地的七日大限!快抱玲珑回她的院落里!”
深夜子时的王府里,一片惊惶混乱的乱局。玲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思绪宁静。
她看见自己的身子被带回房里炕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了额娘急于擦拭的手绢、染红了额娘的衣服。倒在炕上的她宛如躺在鲜红的小泊中,呆滞的双瞳一片死凝。
几个受不了这恐怖场面的嫂嫂昏过去了,向来冷静沉稳的阿玛也急得方寸大乱。
她怎么了?为何会像个被抽离肉体的灵魂似的远远看着这一切?
她看见姊姊请求帮忙协助破咒的朋友,敬谨亲王府的二贝勒,他正在她瘫倒的身子边合掌默念。很奇怪的,这位二贝勒在为她进行破解咒术的仪式时,把她房里的镜子全部盖上了。为什么要这样?
“谁?”二贝勒突然冷着一张俊脸,似乎在搜寻屋内干扰他破咒的来源。“谁的身上带着镜子?”
好厉害,她第一次见识到如此敏锐的感应力。结果是锦绣随身用来梳妆打扮的小镜子作祟,吓得她手忙脚乱地差人快快拿出去,撇清关系。
“啊,我的心血就快被人破解了。”一阵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身旁感叹。
她听过这声音!就在她和海东清与恶鬼奋战的梦中,她曾在水缸里听过这个声音。他是谁?她明确地感觉到他就站在她的灵体旁边,为何她却没有办法转头看清他是谁?
“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亲眼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景象,实在是很可怕的体验。
“我也不想害你啊,小格格。”这声音连轻笑起来都分外动人。“无奈你挡了我的路、坏了我的好事,我才不得不先铲除你。”
他们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两个灵体,就静静地在房内看着这场惊惊乱局,却没有人看到他们、感觉到他们。
她坏了他什么事?难道……“你就是作法害海东青恶梦连连的人?”
“是啊。”
玲珑气得怒火焚身,想回头着清这家伙的面孔痛骂一顿,却发现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完全做不到。
“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用这么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暗算他人,你都不觉得可耻吗?”
“怎么会。我在无意间当了你和海东青的月下老人,开心都来不及呢。”但他的笑声十分冰冷,令人心头发颤。
“什么月下老人,我跟海东青才不是那种关系!”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享受他的拥吻与怀抱。”
他看见了?他居然看见他们在梦中的一切!
“你……你这样陷害海东青又将我牵连进来,到底是何用意?”不赶紧把话题扯回正事,她真的会当场差死。
“喜欢海东青吗?像他那样健美的肉体,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优美的笑声渐露狡猾,却又低沉温柔得令人发不起脾气。
“别扯开我的话!你暗下毒手到底有何目的?”
“不过很可惜,海东青的条件再好,也全毁在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
“他的疤才不丑陋!你才是真正丑陋的那一个,因为你的心里满是邪恶。”
“你对我这位月下老人真残酷。”不知为何,他轻柔的叹息竟让玲珑有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坏女孩,我决定让你这辈子再也不能在梦中见到海东青。”
“你凭什么!”
“我也可以夺走你阴阳眼的异能,但我不。”他淡淡的笑声回荡在她的惊慌里。“你的异能让你遭到朋友的排挤与孤立,这是多么美的一件事。就让你……从此依旧看得见阴阳两界,却再也无力对任何一方施以援手。如何?”
“你到底想怎样?”
“正义感过盛的小姑娘,当你眼睁睁地看别人陷入危机,自己却完全无能力,你会怎么样呢?”他开朗的嗓音中满含邪恶的期待。
“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海东音又哪里惹到你了,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根本与你毫不相干的人?”
“为了远方的目标啊,小格格。”
“等一下,什么远方的目标?喂!”他的声音不见了。“喂,你回答我啊!你又为什么不让我在梦中再见到海东青?说话啊!你——”
“玲珑!”一声激动的尖嚷与急迫的拥抱紧紧环住她。“得救了,我的宝贝活过来了!”
是额娘。玲珑突然由昏厥中眨眨迷茫的双眼,她醒过来了?“真的设事了吗?有没有受伤?会不会不舒服?”惠大人也心急如焚地在她身旁追问。
“阿玛…额娘?这是怎么回事……”她莫名其妙地自额娘怀中坐起身子。先是看见一屋子松了口气的家人,还有些吓昏过去的女眷,继而才发现自己原本流得浑身湿漉的鲜血党全变为清水。
“没事了,玲珑,从此以后你的恶咒就解除了,再也不会作怪梦。”姊姊琉璃温柔而喜悦地轻搂着她。
“再也……不会作怪梦了?”这正意调着她再也见不到海东青。“为什么会这样?”
“你的恶咒已经转移到另一名替身身上,所以你没事了。”前来帮忙的客人二贝勒冷然站在炕边替她说明。
“转移到替身身上?那我岂不是害了人家?”
“对方身上也有恶咒缠身,将你的恶咒转到他身上,以咒攻咒,一切法术便自行破解。”
“从今夜起,你再也不会梦到有人在你梦里不断杀戮了。”姊姊琉璃轻抚她惨白的脸。
她与海东青的梦中邂逅,就此终结。
第五章
一品中堂惠大人么女,玲珑格格,由皇上、皇后指婚,配予黑龙江的硕翁科罗巴图鲁。
巴国鲁,为满人对英雄、勇士的美称。此人于去年随皇上亲征准噶尔,颇有战功,赐号勇士之名。在黑龙江与罗刹国(俄罗斯)边境,敌我两方则对此人私下有着另一个敬畏封号:左撇子武神。
两个月前曾在梦中经历的浪漫奇遇,对此刻的玲珑而言,已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只能放在记忆中回味。
这就是现实。
由北京前往黑龙江的送嫁队伍,冒着数十天的大风雪不断赶路。载着新娘的马车虽有重重厚帘包围,依旧冻得玲珑七荤八素。每回下车投宿时,都会冷到她微翘长睫上积的雪花凝为薄霜。
“真是……竟选在这种时候成亲。”随同玲珑一块陪嫁的小银,在马车内不断用手炉暖和格格的小手。
“没办法,那个什么叽哩咕喀巴图鲁在春雪融化的时候,就将率东三省军队连同另外两路大军随皇上再度西征准噶尔。”
选在出征前娶亲,也真够狠的。要是这趟征战远行出了什么岔子,她的新婚乐曲马上沦为寡妇哀歌。
“格格,记清楚,人家是‘硕翁科罗’巴图鲁。您要是在人家面前则再讲什么叽哩咕喀巴图鲁,我这趟陪嫁之行就成陪葬之旅啦。”
“这就是我的一生,嫁给一个老在沙场出生人死的老头子。”会得到皇上赐巴图鲁名号的,绝不会是个小伙子。
“哪个格格一生不是这样呢?”打从玲珑摆脱了每夜恶梦纠缠的那天起,小银再也没见她开心过,老是哀声叹气、失魂落魄。
“是啊,格格的终身大事不是给皇上订,就是给父母订,哪有用途就往哪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