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姊姊回家来了,被大家骂得狗血淋头,却仍一副坚持自己看法没错的模样。
“就算姊姊离家出走的行为不对,动机却是好的。若不是为了救我,她怎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好啦好啦,反正你们姊妹俩感情好,互相袒护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你可不可以别再对着我耳朵吠?”锦绣坐没坐相地瘫在炕上吃消夜,“我是病人耶,虚弱得很。”
“你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天天燕窝人参地补个不停也不见起色。”是不是家里的补品不好?
“唯有金银珠宝才能提振我的元气。”锦绣心满意足地吞下最后一口奶酥点心。
“锦绣,我……有件事可不可以跟你商量?”
“可以。”依照惯例,她掌心翻上地朝玲珑的耳朵勾勾手指。
玲珑嘟着小嘴拔下她最喜爱的珍珠耳坠。“我的首饰几乎全进了你的珠宝盆里。”
“拿钱办事,没钱免谈。”呵呵呵,她觊觎这对漂亮小玩意儿好久了,总算弄到手。
“锦绣,如果…呀,假设有一个人,他块头比你壮硕、比你老成、比你强悍、年纪比你大又经历比你多、既神秘又高傲得令人讨厌、自以为是却功夫好得不得了、很让人觉得安全可靠又恨得牙痒痒,你会怎么跟这家伙斗?”
锦绣皱着一张怪相。“你在说厨房的肥壮婆娘王大妈吗?你跟那头母猪有什么好斗的?”
“不是她啦!我说的是……呢……”
“男人!”锦绣霎时目露凶光。
“我只是在问一个假设性的问题,并没有限定哪个特别的对象。”
“放轻松点,不必正经八百地僵坐着。”锦绣像八爪章鱼似的占住了炕上大部分的座位,几乎让玲珑无地自容。“这个男人跟你
怎么样啦?”
“我才没有跟他怎么样!”玲珑羞得差点原地爆炸。
“反正这只是假设性的问题,你假设性地答答又何妨。”她摆出一张百无聊赖的表情,以小指指甲剔剔牙。“这男人长得怎
样?”
“很……很普通啦。”只是好看而已,非常非常的迷人罢了。“可是给人的感觉很深沉,甚至可以盯得人家寒毛轰立,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搞不懂的人可多着呢。”笨丫头一个。
“锦绣,我到底该怎么跟这种人斗?”
“你之前都怎么跟他斗的?”啊,好饿,又想吃东西了。
“也没有怎么斗,只是很气不过自己会碰上这么讨厌的家伙。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像他那样指使我,还强迫我服从。虽……虽然他的命令都下得很有道理、也很妥当,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和原则啊。”
“那就别听他、别理他,各走各的阳关道。”
“可是……形势不由人哪。每次和他相处的状况都很紧急,我光忙着闪避危险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各走各的路。”
“那你还想跟他斗什么,乖乖认命吧。喂!再端些点心上来!”
候在玲珑身旁的侍女小银老大不高兴地行礼退下。
“我才不要乖乖从命。凭什么个头高、力气大的人就有权主导一切?”咖上海东青已经够做了,要是她再乖乖屈服,岂不完全被
他踩死在脚下。
“你没本事跟人家比还发表什么高见?”
“我也没有要比什么,只是要求平等的对待。”她不喜欢一面倒的局势,特别是男人胜利、女人败阵的角力赛。
“哈,平等。”
“锦绣,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基本上你们的条件就不平等。他是强悍的老男人,你是蠢笨的小丫头,两人的差距太大,只能以不同的武器对阵。”
“武器?”
“男人有男人的武器,女人有女人的武器。如果你跟男人比块头、比力气,岂不是拿鸡蛋去砸石头?你哪有人家硬!”
“那怎么办?”
“你当然不能拿男人的武器跟他比,要用女人的武器才行。”
“我有什么武器?我没学过功夫——”
“你是猪啊你!”锦绣一指狠狠往她脑袋戳去。“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男人有力气、有块头、有拳头,女人可以有智慧、有见识、有温柔。与其硬碰硬地两败俱伤,还不如以柔克刚。”
玲珑的脑中豁然开朗。“对啊,以柔克刚。我的确可以以智慧和谋略取胜,而且我也满温柔的。”
“是喔。”锦绣不屑地专心吸齿缝里的残屑,吱吱作响。
“锦绣,你真的好厉害,不只外表很强,连脑筋也不同凡响。”比起府里的嫂嫂婶婶们,锦绣的悍劲简直不输男人。
“口头上的赞美是毫无意义的。你若真的很感谢我,就该将它化为实质的回馈——”
“格格,不好了!”侍女小银端着点心急忙冲入。“我刚刚……经过别院听到那儿的丫环们在嚷,夫人和少爷们还在大格格的房
里吵闹,夫人甚至气得差点又犯哮喘。”
“他们还在那里骂姊姊?”玲珑愤然蹬脚起身。“从姊姊傍晚回来他们就一直骂,一直吵个不停,现在都三更半夜了,干嘛还不给姊姊一点安宁!”
“喂喂喂,我也要一起去!”锦绣像是要去看戏似的翻身下炕,赶紧追上去。
“不要再骂姊姊了!”玲珑一冲进妹姊琉璃的房里,就对一屋子人猛然开炮。“她人回来就好,何必一骂再骂地训个不停!”
“这儿没你的事,回房去!”哥哥们恼火地撵着,惠夫人则在椅上哭肿了一双眼睛。
“什么没我的事!姊姊会离家出走还不是为了替我四处找解救之道。就算什么七日大限的事很荒谬,但她的行为全是出于一番好意!”
“那又怎样?就为了她这个愚蠢的好意,赔上了我们家的名声,浪费那么多寻找她的人力,现在还有脸没事儿似的跑回家来,却死不认错!”
“三哥,你太过分了!”
玲珑卯起来和一屋子长辈抗辩。姊姊自从回家后一直沉默地接受所有人的责备,不哭泣也毫不辩白,仿佛静静地在等待什么。
“好了好了,时间太晚,你们别再吵了,有事明天再谈吧。”其中一名兄长受不了地挥挥手。
“可是我想和姊姊——”
“有话明天再说,回房休息去。”兄长们硬是将她转向门口,自行离去。
“可是额娘……”
惠夫人冷然由椅上起身,沙哑的嗓子有着浓浓鼻音。“我也回去。跟她说好说歹,已经说得我万念俱灰了,她还是一句告诫也听不过去。”
“额娘,”玲珑为难地拉拉母亲的臂膀。“别再生气了,回房休息去吧。”
“还说什么替妹妹找寻破解咒术的方法……琉璃,你根本就只是想找个名目离家出走,到外头野去。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大家闺
秀,我养出来的不孝女。”
“额娘,我——”琉璃忍不住委屈地开口。
“你让我失望透了,琉璃。”惠夫人绝望地拉着玲珑转身就走,不想再面对叛逆、不知悔改的女儿。
刹那间,玲珑突然像被剪断线的傀儡,整个人崩溃在门槛边上。原本健康红润的小脸在短短一秒内变得毫无血色,只剩一双大眼空茫地瞠着,宛如突然暴毙的死人。
“玲珑!”惠夫人惊恐的尖叫唤住才刚离去的人群脚步。
“怎么回事……玲珑!”
所有的人全吓白了脸。之前还气呼呼地替姊姊抗辩的玲珑,竟在一瞬间瘫倒在地,七孔流血。血丝细细缓缓地由眼耳口鼻不断涌出,连青葱十指的指尖都泛出泪油鲜血,将抱着小女儿身躯哭号的惠夫人染了一身红。